無關的人和世界,走回從前。
他的掠影。淡如逝水。
那麼眼下沉湎與舊日時光的她,該說是已經釋懷,還是仍舊耿耿於懷呢。
燦宜兀自輕緩的搖搖頭,淺淺一笑,攏過披肩,走回家去。
祁佑森別過臉。“回去罷。”司機便踩了油門,從她身邊擦過。
他發現這家店麵的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想法設法想將它關掉,然而因為她或者有意或者無意的一句“我現在,將過去拋開遠遠的,可是很累的時候,除了想到你,就隻有一個地方可去”,因為她一句話,他再也沒有動過這家店一絲一毫的念頭。他想,隻要她想到他,他就很滿足。
燦宜回到家,那是她自己當出去,又自己贖回來的家。
沈媽來開了門,擔憂的嗔道:“又是這麼晚才回,也不知道叫佑森少爺送送你。”
燦宜便將披肩取下來,攏在她的身上,笑著挽住她的脖子:“……我知道了,下次早些。”
“下次下次,”沈媽氣道:“每回都說下次,……下次我自己去拜托佑森少爺,好叫他盯住你……”
燦宜乖巧的笑著岔開話題:“……我今天吃酒的地方手藝卻不好,也沒吃到什麼可口的菜……可是一門心思回來吃麵的。”
沈媽隻有寵溺的搖著頭笑一笑:“等著,我下廚房給你做一碗去。”
她便應了聲,笑著望住她漸老的背影。
五年對於她來說不算什麼,可是對於她的沈媽,卻是半頭的白發。
三年前她將把她同她繼養的孩子從鄉下接回來的時候,她用溫暖如母親般的懷抱擁住她,失聲痛哭。埋怨她整整兩年才將這駭人的變故說與她聽。
她們想起某一個夏天,沈媽撫著她的頭發說:“……你卻比你母親命好著呢……”
現在想想,誰又比誰命好呢。
百珈這個名字,現在也是各大戲院的響牌。
燦宜學在林菱荷門下,雖不像她那般精於昆曲古戲,可也漸漸將莫覺帶進這個圈子,時常做一些應景的時髦新劇,聯絡一幫紅伶,大家一起串串場。
甚至小小帶動了世風的流行。
祁佑森邁進那一家攬丹閣的時候,老板臉上掛不住尷尬的迎上來:“……祁少稍候,祁少稍候……”
他放眼向前麵一掃,見一個年輕模樣的人正同戲院的人交涉。
“怎麼回事?”他收回視線來。
“……這個,”老板掬一掬衣袖,訕訕的賠道:“……這家主子難講理,死活要占您的位子……”
祁佑森歪眉一笑:“他點名了?說是要占我祁佑森的位子?”
“那倒不是……”老板回身一指,“這不,他說定要撿最好的位子,請人來看……”
模模糊糊使他想起多年前,也是為了那個最好的位子,他在戲院受了她的嘲諷。他幾乎要將過去的一些事情忘記了,受了這場麵的鼓舞,仿佛回放了許多古老而緩慢的鏡頭。
“罷了,”祁佑森擺手一笑,“這說明百珈人氣紅的很麼。”
老板一愣,訝異著附和道:“那是那是,誰家請百珈小姐不都得排著號呢麼!”
他又隨意的一笑:“既是他主子這麼執意又誠懇的來捧百珈的場子,我自然得給個機會。”
老板又一愣,繼而躬身揖道:“祁少真是有風度,有風度,我這就再給您去挪出個好位子來!”
祁佑森點點頭,向後台去了。
燦宜靠在窗前,展平了眉心,麵無表情的看著來人。
“長官,”她點上一支煙,“……許久不見。”
幾步開外,一身軍官打扮的年輕人摘下軍帽,瀟灑的坐在沙發上,挑眉一笑:“燦宜,你還是同我想的一樣。”
她不過故作平靜罷了。
夾下香煙的手一直在抖。
吞吐什麼煙雲,也不過為著掩飾她即將遮不住淚的妝。
“我們早就都不一樣了。”她輕聲說。
他笑著起身,走近前來:“那麼,哪裏變了?”
她竭力忍下酸楚,橫眉挑釁的看著他。
他略微擰了眉,空出一隻手夾下她的煙:“我雖然也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可是不喜歡你吸煙。”
“你不再是過去的路謙添,我也不再是過去的寧燦宜。”
路謙添道:“就因為你換了個名字麼。”他盡管已經成了身後跟著警衛的少佐,眼神也變的堅卓和成熟,可當他望著她的時候,她依然可以看見溫柔。
她最恨這樣。
費神擺脫的過往,又重新曆曆回溯眼前。提醒著她在他麵前的時候,永遠軟弱沒有抵擋。哪怕時隔多年,他們一直不曾見麵,也還是一樣。時間在這裏,仿佛完全拉不開彼此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