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閉目,隻覺眼角淚水幹涸,疼痛難忍:那個尚未出世的皇子就是我吧?那位娘娘是誰?
......當今儀太後......齊頌沈默一回,開口回答。
原來如此,果然......聲音低似喃語,十三跪坐在原地,沒有動。
小王爺?齊頌注視十三的自始自終沒有動過半分的背影,臣唯求一死以謝罪。
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這就是命吧。我們生在這皇宮裏麵,都要背負的命。齊國師,我想十八年的內心譴責已還清了你的罪。請回吧。
小王爺──
請國師回去吧。
齊頌看著突然出現的侍衛,張口欲再說點什麽,最後還是吞了回去,蹣跚離去,仿佛忽然蒼老了十歲,隻留下一聲長歎。
待齊頌離去以後,十三咬緊下唇,雙手握拳,指甲掐進掌心裏,血肉模糊了一片。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隻是侍衛進來勸了幾次十三用晚膳,十三都不回話。
天邊最後一抹餘輝散去,夜幕降臨,靈堂裏點起了的兩排白燭,在冷風中搖曳,把影子扭曲成麵目可怖的形狀。十三依然無知無覺。
三更過後,靈堂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而後一個人走了進來。他站在十三身後,凝視了許久,再走上前點了香,而後在十三旁邊的蒲團跪坐下來,如十三一般,低眉靜坐。在明晃晃的燭光下,眉目如畫,帶著那麽一絲脫離塵囂的不食煙火的味道。
兩人如此相對無言地靜坐了半個時辰,時間變得緩慢起來,空氣凝結在這方寸之間。
十三,你在恨我麽?許久,紀洺扉清冷的聲音響起,一字一字似平常,又帶著譏諷與難言的柔情。
十三不敢。陛下如此天人之姿,比幹之心,我愚昧得很,陛下的心思我如何猜得透。而我福分淺薄,獲得得太容易,失去得更加容易。消受不起陛下陪十三在這裏吹冷風。陛下請回吧,龍體尊貴。
十三──紀洺扉似感歎,你果然還是懂得恨了,你果然還是恨我了──
十三喉間溢出一串低笑:陛下明知道十三仍是那顯通寺上心思單純的孩子,我每日在那株榕樹下幻想外麵的色彩與燦爛,我以為你是那個來拯救我的蒼白無力給我帶來光芒的人,我以為你會成為我生命中最奢侈最美好的幻想,我以為你會是我活下去希望自己變得更好的全部勇氣與堅強──
原來我錯了,我錯得厲害。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笑話,紀洺扉,看著我跌跌撞撞跟在你後麵卻怎麽也抓不住你的手,是不是很可笑?你眼裏的從來都不是十三這個人,而是父皇的寵妃的十三皇子以及嚴家將門的支持。
你為我塑了一個夢,然後你又狠心地打碎了它。可是我是那麽怯懦的人,我沒有勇氣再接受別人給我的一絲溫暖。紀洺扉,你真是個殘忍的人。
紀洺扉默默聽著十三的控訴,沒有反駁。隻是心尖上有塊地方,開始若有似無地痛起來,漸漸地,一陣一陣地抽痛起來;是的。把我的名字刻進你的心裏吧,牢牢記著,這個人曾經傷害過你。紀洺扉眉目半斂,隱藏在濃密的睫毛的陰影裏,看不清道不明,你外公還不曾離去,兵符完整地在他手上,還沒有交接給我。你現在可以去找你外公,隻要靠刀尖舔血過日子的三千精兵一入京,京城禁衛軍隻能束手就擒。
話音剛落,十三忽然身子抽搐一下,然後軟了下去,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