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把剩下的沒藥都投進去,道:“為何沒留在宮裏用完膳再回來?”
長寧回道:“不放心。看吧,我的不放心,沒有錯。”說著上前扶穆王起來,一手扶著他右手,一手試試他的額頭,燒得越發厲害了。長寧不滿道:“為什麼不躺著?”
長寧以為他不會回答,穆王卻道:“我想跟你娘說說話。”
長寧一顆七竅玲瓏心全在穆王身上,穆王動一根手指他都知道是什麼意㊣
皇帝一向不喜歡在子女的感情問題裏摻和,張七也是這樣。可是穆王的事,張七還是想管,穆王是他同胞姐姐的兒子,穆王妃也是他的親族,是血緣在三代之內的外甥女。穆王對他而言,不僅僅是皇帝的兒子。張七的心思,皇帝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加上之前確實對穆王太狠心,現在再看他掙紮,未嚐沒有拉一把的意思。於是三月初一,中朝之後,是重臣議事,到偏黑快晚膳時方散。穆王被皇帝單獨請留下,說是留他在蓬萊殿賞春。
到太液池邊,皇帝命撤了步輦,自己跳下來走著去,穆王自然也不能乘攆,也改步行。皇帝和張七在前麵走,穆王在皇帝身後三步的地方跟著,皇帝晃悠悠走到蓬萊殿,殿中的太監宮女布置完三人的用度就退下了。皇帝沒跟穆王廢話,上下打量他一圈,道:“知道我今天找你什麼事?”
穆王沉默著在堂中間跪下,任憑發落。
張七瞪皇帝一眼,都是他害的,穆王現在跟驚弓之鳥有什麼不同?皇帝摸摸鼻子,道:“事是同一件,隻是你想岔了。你和誰好,我不想問,更沒立場問,今天叫你來,是想問你,你是在折磨你自己,還是在懲罰長寧?”
知道皇帝默許了長寧是一回事,皇帝親口說出來是另一碼事,穆王像三九天被澆了一桶冰水一樣直打寒顫。
張七忍不住暗地裏掐一把皇帝的手,皇帝討好地一笑,轉頭道:“符孝還是先起來,坐著說話,今天隻是想起你我父子二人,似乎很少說父子之間的事。所以留你下來,在蓬萊殿晚膳。就咱爺倆,還有張七,好好說說。我沒有問罪的意思。”
穆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臉色還是灰白的。皇帝讓他挪到自己跟前,道:“你容易心軟,卻又有些古板,要你跟我侃侃而談,太強求了。今天我隻是給你個建議,聽不聽做不做,隨你。”
皇帝是這麼說,穆王哪敢這麼信,不過應一聲,態度一點變化也沒有。皇帝也不強求,自顧自說道:“對長寧,你心軟怕傷了他,卻又有十二分的恐慌和憤怒。我無意教你什麼,隻是,人在世上,還是從了內心的好。什麼世俗禮教,都是廢話!要是禮法阻礙了你的喜歡,禮法於你何加焉?若不喜歡,趁早說明白。莫要學我,為了些身外之事犯傻。”
皇帝犯傻?這次輪到穆王犯傻了,他呆坐一會,道:“兒子與長寧說過,他不明白我……”
皇帝打斷他道:“行了。你是因為不喜歡所以要拒絕,還是隻是因為要拒絕所以才拒絕?我們王朝的野史豔史傳奇風流,不多你一個也不差你一個,你自己想想明白。老張,傳膳。”
張七吩咐一個公公去傳膳,不多時又有人來報,長寧求見。皇帝看一眼有些慌神的穆王,道:“一時不見就急了,看來朕在長寧心中,可是被防著的。傳,準長寧郡王覲見。”
長寧在皇帝那早過了明路,進殿來見穆王好好的坐在座位上,才放心給皇帝行禮,然後直接在穆王身旁坐下,完全無視皇帝給他準備的食案和食具。穆王麵露艱難之色。
晚膳後穆王和長寧識趣地告退。皇帝留膳留得晚,又等長寧一陣,從蓬萊殿出宮門,也花了不少時間,兩人出得宮門,已過了宵禁。但是穆王和長寧因為職務的原因有特準,因此佩著繡劍還能在街上夜行。兩人沒上馬車,並肩在月下走著。
夜晚的長安城很安靜很安靜。滿月掛在東邊的天際,晴空無雲,夜色像水洗過一樣明朗潤澤。高平和張坦等人夾著馬車遠遠吊在兩人後麵,保持著能看清兩人的處境能隨時衝上去卻又聽不到他們對話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