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下,暖意融融,一個巨大的紅陶火盆放在屋子中間,走進屋內,溫暖如春。這就是林場的好處,有的是木材。火光一閃一閃的,映著鍾父那張蒼老的臉。看到陌生的杜明城,他舉起手中的徽章,用變形的聲音問:“這東西是你的?”看到杜明城點頭認可,他卻並不滿意,又進一步問:“我是說,這東西是你自己的?”他把“自己”兩字咬得很重。杜明城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便解釋說:“這是我們家祖上傳下來的。”“你家在哪裏?”“鄭州。”“你父親幹什麼的?”“退伍軍人,現在時離休幹部。”
“很好……很好——坐吧。”他招呼杜明城坐下來,但卻不再說話,又反複凝視著徽章,若有所思。
鍾母提醒道:“老頭子,小杜是客人呢!”
他卻跟沒聽見似的,自言自語說:“我還以為一輩子都看不著這東西呢,沒想到這麼短短幾個月見了三次。”
“三次?”(劉麼爸,黃霆江,杜明城)
“沒錯,三次已經不少了。”鍾父笑了一笑,欣慰地說。
“我不太明白,您自己手上不是也有一枚嗎?”杜明城不解地問。
鍾父搖搖頭,良久他發出一聲長歎,指揮妻子把棉大衣拆開,取出前不久才縫好的那張圖紙。杜明城很驚訝地看見,這是張徽章的拓片,從圖案來看,跟他手上的實物一模一樣。
“為什麼是圖紙,而不是實物?”
“這事說起來就話長了,你還是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吧。”
“您說。”
“你父親已經把衣缽傳給你了?”
“是的。”
“故事和由來也都說了?”
“都說了。”
“很好,那我就用不著多費口舌了。”鍾父欣慰地笑道,“你大概也猜到了我的身份了吧。”
杜明城點頭承認:“當我看到鍾用手裏那枚徽章的時候,我就大致猜到了,不過我當時誤以為他手上那枚就是您的。”
“嗯,你是個聰明的年輕人,不過有些背景你還不了解。”鍾父感慨地說。
杜明城靜靜地聽著,沒有插嘴。他知道老人已經完全敞開了心扉,他將要聽到的故事是一個隱藏了半個世紀,乃至無數個世紀的家族秘聞。
“說出來,你可能不大相信,其實在今天晚上你給我看徽章之前,我一直都沒見過這東西,我從鍾用的爺爺手上接受遺命的時候,拿到的就是這張圖紙。你一定會問,那實物去哪裏了,別急,這是後話,咱們等會再說,我先說說這些年來作為守靈人的感受。”鍾父變形的臉上露出因皮膚變形而顯得猙獰的笑容,但他的聲音充滿了愉悅,“你知道我當初知道這故事什麼感受?我覺得好像在開玩笑,什麼邙山大捷,什麼五百勇士,那都是捕風捉影,道聽途說的事,誰知道是真是假?能給我唯一提示的隻有這張泛黃的紙,至於什麼勇士墓,什麼寶藏,連影子都沒有。”
“可你還是選擇了相信。”
“那是我父親臨終前的囑托,而且事件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沒有任何理由懷疑。不僅如此,他還交給我另一個任務——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這個充滿江湖味的詞讓杜明城著實吃了一驚。
“是啊,你不是奇怪我們家的徽章去哪裏了嗎?說起來慚愧啊,家門不幸,出了一個敗類,把它偷走了。”
“偷去哪裏,什麼時候的事?”
“那還是上世紀三十年代時候的事。你也知道,那時候世道不太好,正是日本人橫行的時候。本來按理說,咱們家在當地還算不錯的人家。你可能不知道,其實二十三支守靈人家族,都各有一門擅長的傳統生意,為的就是保證這些子孫們衣食無憂,避免他們中有人為貧困所迫從而打寶藏的主意。可我這位叔叔,因為在東洋留了幾天學,卻數典忘祖,回來之後居然在日本軍隊裏當起了翻譯,也就是漢奸!我爺爺當然生氣,但我叔叔騙他說這是保護家族的最好辦法,何況僅僅是當一個翻譯,也不幹殺人放火的事,我爺爺也就沒轍了,當然他還有另外一個小心思沒有說出來:他已經知道日本人在四處打探寶藏的下落,所以覺得有個兒子在日本人那裏幹事,沒準也是一件好事,漢奸就漢奸唄,名聲雖然不太好,但要真能護寶,那也是一件忍辱負重的壯舉……”
“等等,日本人怎麼知道寶藏的事?”
“這事我聽父親說過,好像是那個日軍中隊的一個大佐有些家學淵源,對《蘭陵王入陣曲》非常喜歡,因此連帶著也讀了不少中國古書,對這段曆史非常了解,他來到河南境內之後就大肆搜羅信息,企圖盜寶。至於有沒有人告密,我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