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米飯在鍋裏燜好，把房梁上係著的那根鹹魚切了三分之一蒸在上麵，去園子裏拔了些白菜洗淨待炒，做完這些事情後，他認真地洗了遍手，用手帕擦的幹幹淨淨，然後坐到石階上再次看著風景發呆。
暮色漸退，皇石陵漸漸變暗，風景不似先前那般美麗，卻給人一種更加神秘的感覺，山上那些青樹變成墨團，仿佛是些文字。
數千年前，呂生寒也曾在這裏麵修行，他隻用了三天三夜時間便悟透所有石碑，登上皇石陵峰。像這樣的故事，在皇石陵的曆史上比比皆是，數不勝數，因為這裏本來就是傳奇的聖地。
想著那些故事或者傳聞，想著神道前那位枯坐亭下數載的大陸第一靈將，羅浩的心神微蕩，眼瞳因為夜色變得越來越黑。
“向往，或者敬畏，都很正常，但……你隻是這麼看著，什麼都不做，在我看來，是非常愚蠢的……浪費生命。”
一道聲音在草舍破爛的籬笆外響起，那人的語速很慢，語調沒有什麼明顯的起伏，聽上去就像是一首無趣的曲子。
羅浩回頭望去，隻見一個少年站在籬笆牆外，那少年很瘦，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看著很是漠然，就像他那雙淡眉一樣。
正是精靈族少年狼也。
羅浩知道以狼也在北疆立下的軍功，可以很輕易地折算成進入皇石陵的資格，隻是他在百花巷等了對方數日對方都沒有出現，此時卻和前三甲的考生們一道來到皇石陵，不免還是有些意外。
他對著籬笆牆外的少年揖手，想了想後道：“其實很多人不都在浪費生命？我也很想想這種感覺。”
“但你……不是這種人。”狼也隔著籬笆牆看著他道，聲音依然有些幹澀別扭，卻非常肯定，不容質疑。
羅浩默然，過了會兒後道：“我有些事情始終想不明白，在那之前我暫時不想做什麼，至少今天不想做什麼。”
他和狼也隻是在比試裏見過，並不熟悉，而且他對這個少年的第一印象便是此人極其危險，非常警惕，但不知道為什麼，今日在夜色籠罩皇石陵的時刻，他忽然覺得這個精靈族少年或者能夠理解自己的困惑，或者是因為漫天風雪的殘酷或者是與這名少年相關的傳聞。
“活著，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事情嗎？”他看著狼也認真問道。
狼也沉默了很長時間，經過一番非常認真的思考之後，才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活著，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在風雪漫天的北疆，活著是很艱難的事情，一個自幼便被逐出部落的雜血狼崽子，想要活下去更是困難，狼也拚命地活了下來，為了生存做了無數冷血的事情，但他卻不認為活著是最重要的事情。
這個答案有些令人吃驚。
羅浩認真地想了想，道：“謝謝。”
狼也在籬笆牆外道：“不客氣。”
羅浩再次問道：“那對你來，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呢？”
狼也道：“清醒的活著，或者清醒的死去。”
便在這時，草舍前方響起一聲吱呀，籬笆牆被推開一道口子，一名男人走了進來，那男人蓬頭垢麵，衣衫破舊，竟看不出多大年齡，垂落的頭發裏隱約能夠看到一雙明亮而幹淨的眼睛。那男人看著站在籬笆牆兩邊的這兩名少年，似乎想要問些什麼，但最終卻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沒有問出口。
籬笆牆內外一片安靜，安靜的有些詭異。
那男人轉身進了草屋，看著被打掃幹淨的地麵與桌椅，沉默了片刻，然後聞著香味，找到了剛剛蒸熟的米飯和鹹魚，然後看到了擺在灶台上的那盆青菜，他用手撩起眼前的亂發，回頭望向羅浩，卻沒有說話。
羅浩猜到這個蓬頭垢麵的男子應該便是這間草屋的主人，走上前去，拿起先前便已經準備好的一塊豬皮，在燒熱的鐵鍋上抹了抹，便把青菜倒了進去，揮動鍋鏟，隨著滋拉拉的一陣碎響，不多時菜便炒熟了。
青菜盛進盤裏，因為沒有什麼油，聞著不如何香，看著也沒有什麼好賣相，接著，他把蒸熟的鹹魚切成段，擱了些蔥絲，又開始盛飯。
冒著熱氣的白米飯擱到桌上，那名男子毫不客氣拿起筷子便開始吃飯，羅浩又給自己盛了碗飯，回頭卻發現桌邊又多了一個人，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籬笆那邊走了過來，麵無表情地坐在凳子上，表達的意思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