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也猜到了八分。
“陽光好的下午,她就坐在窗戶邊,翻幾頁書,喝一口咖啡。有時候奶油會沾在她嘴邊,我看在眼裏,有種想走過去幫她拭去的衝動。”
他歎氣,我卻笑了。
我敢肯定他們並未在一起。何止,她一定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她的記憶和生命裏,幾乎完全沒有莊樸園這個人。
我問:“你和她的對話的內容,從來都是隻限於顧客和服務員之間?”
“不。”莊的笑容加深,“有次她的書掉在地上,我幫她揀起。我鼓足勇氣同她說,我在自學外語,也看這本書,非常欣賞裏麵的女主角。”
“她怎麼回答?”我相當好奇。
莊溫柔地看著我笑著,“她非常溫和地笑,說是嗎?我則很喜歡裏麵的男主角。多希望能由他牽著手,帶我去天涯海角。”
“這話……”我是那麼耳熟。
“我就此發奮圖強,隻身創業,讓自己能做一個讓女性放心交付人生的男人。”
我靜靜坐著,直視莊樸園那閃爍著光芒的眼睛。漸漸的,似乎看到數十年前的那個午後,一個白天鵝般的女大學生微笑著回應飯館小夥計一句話。這句話就此改變他的人生。
“那是……什麼書?”
“《飄》。”
我莞爾。我中學時代最愛的一本讀物。
莊樸園活動半身,動手為我填咖啡,一連串動作驅散了剛才惆悵的懷舊氣氛。
“她現在怎麼樣?”我問。
“離婚再嫁,定居美國,已是兩子之母,丈夫是大學教授,生活平靜。”
可見理想和生活有著較大差距。
“終究不能忘懷?”
“那是美好的回憶而已。”他說。
“這麼多年,理想可否有實現?”
“強差人意。”他抿了口咖啡,“中途和老板的女兒了結婚。再後來我那在台灣的陳世美二世的外公蒙主恩招,居然記得給大陸這房留了一筆。打了幾場官司後,我又繼承了那份遺產。然後就投身錢眼,鑽不出來了。”
“有得必有失。”
他笑,“你說話真像我外婆。可惜她老人家已經不在了,不然你們一定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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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羞赧,“對了,怎麼沒見你提令堂?”
他說:“她是生我時難產去世的。”
我急忙道歉。
他敲敲桌子,他想要宣布什麼重要事情時習慣性地做這個動作。他說:“其實今天是她的忌日,四十年了。”
我怔了怔,舉起了咖啡杯,“希望時間對。生日快樂!”
喝完咖啡,他一路送我回去。我在途中打泰然的手機,他掛了我的電話,我心裏便有數。
莊樸園察言觀色,立刻問我:“車開到哪裏停?”
我說:“小區門口就可以了。”
“安全嗎?”
“小區治安不錯,放心。”
他便把車停在大門口。
我向他道歉,“本來該請你上去坐坐的,可是這麼晚了,怕耽擱你回去休息。希望您下次能賞光。”
莊樸園笑笑,“圍巾拉好,降溫了。”
和藹似兄長。
他的車開走後,我便沿著小區進門那條長長的斜坡路慢慢走。現在已近半夜,室外果真冷凍如大冰庫,耳邊風聲呼嘯,這後半夜會不會有雪啊?
我哆哆嗦嗦著爬啊爬。忽然間抬頭一看,路燈下裏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還能有誰?
我急忙跑過去,摸摸他的臉,摸摸他的手,都是冰冷的,忍不住罵他:“你是企鵝進化來的嗎?大冷天的佇立在這裏張望個什麼勁?學邊防武警為祖國站崗放哨啊?皮癢欠揍!”
他定定看我三秒,突然間暴發,猛地把手伸進我領子裏。刹那間給我冰得驚聲尖叫!
“泰然,你有病!”我抄起手袋就要打他。
“什麼嘛!我這大冷天還忠犬一樣站在路燈下等主人回家,你非但不感激涕淋,還倒踢我一臉灰。”
“等我?”我瞪他,“你剛才那身歪影斜,口插褲袋的樣子,活似倚門賣笑的牛郎。我即便是真養了條狗,這時候也知道對我搖尾巴。你動手動腳的什麼意思?”
他笑嘻嘻地依偎過來。這麼高的人,又是男人,那重量壓得我苦不堪言。
我愁眉苦臉道:“這大半夜的,別鬧了。進屋吧,外麵凍死人了!”
“不要!”他忽然耍起了很久都沒耍的孩子氣,“我早早離場,等你半夜,現在饑寒交迫,你要負責解決我的溫飽問題。”
“你在宴會上沒吃東西?”媽媽呀,那豐盛昂貴的一大桌自助餐,不指望你打包回來,但起碼也要填飽肚子。
“我給導演和製片人帶著滿場子轉,一杯酒從頭端到尾,說話的時候晃一晃做樣子。我連半粒蝦米都沒吞下肚。”
我便這麼不由分說地被他連拽帶抱地拖向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