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次送別,羊腸小路,柳色青青,王建折柳,目送張籍遠去。
那是在學業有成之後,他懷著滿腔的抱負,開始了江南塞北的遊曆,他來到了古燕地戰場,看見了殘破的村落,衣食不全的百姓,軍閥的跋扈,他的心裏隱隱生痛,沒想到國家衰頹至此,這還是那個有著輝煌記憶的李唐王朝麼?他的心裏充滿了疑問。
他的腳步跨越太行山,跨越黃河,來到四塞堅固的關中。一路上凋敝的景象讓他觸目驚心。無助的百姓和驕橫的軍士形成鮮明的對比。張籍的遠大抱負未曾施展不說,經過一圈的遊曆,原本熱切的心也變得寒卻。
張籍痛苦的返回,再一次與王建相會。他想和老朋友再暢談一次。然後就返回闊別已久的家鄉。他向王建訴說了一籮筐的失望。言談話語間充斥著無盡的悲涼和痛苦。最後朋友相擁而別,不知何年何月再能重逢。
“行成歸此去,離我適鹹陽。失意未還家,馬蹄盡四方。訪餘詠新文,不倦道路長……歸鄉非得意,但貴情義彰。”王建臨別贈詩。向後人吐露了張籍的隱衷。
古人講究衣錦還鄉,可張籍的返回故裏卻因為失意。注定又是一場痛苦之旅。憧憬中的安慰隻是一廂情願罷了。
骨肉望我歡,鄉裏望我榮;豈知東與西,憔悴竟無成!
張籍在《南歸》詩中如此感歎。讓人想起“會稽愚婦輕買臣”。讓人想起蘇秦落魄時受到的來自兄嫂的鄙夷。張籍也好不到哪去。他如果衣錦還鄉奇 shu$網收集整理,鄉人和親友必定圍攏過來,噓寒問暖,親情如蜜。
偏偏一無所成,貧困潦倒。白眼冷語如浪濤般撲麵而來。安慰已屬奢望,寒意逼近心靈。沒成想回到故裏,迎麵的打擊更讓人難以承受。眼光隻有一箭之地的鄉人,冷言冷語心懷輕蔑的親友,再次讓張籍感受到世態炎涼。
憔悴,不僅是身體的狀態,更是心靈的無助。張籍在憔悴中落淚。南北遊曆,殘酷的現實使他如墮深淵;返回故裏,人情的冷暖使他倍增淒楚。
張籍決定再次離開。這次的方向與上次遊曆相反。由浙江南下,經贛州而至嶺南,甚至深入蠻荒之地的廣西柳州。可依舊無功而返。憔悴之外又增憔悴。
心老了。心灰意懶之際,意外的收獲不期而至。
異鄉的辛苦遊曆,增長了他的閱曆和見識;執著的追求,接連的碰壁,使他深刻的體味了塵世間的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種種人間的不平事,以及底層人民無比艱辛但卻飽受饑餒之患的黑暗現實,刺激了他的感官,震撼了他的心靈,成為他進行詩歌創作的無盡豐富的源泉。
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這些苦難雖給詩人帶來了深巨的痛苦和折磨,但也賜給了詩人巨大的敘述能力,逼近現實的寫作風格。從這種意義上來講,所有的不幸即是有幸,萬幸。
苦難是一所大學。張籍的詩歌中閃爍的現實主義的光芒,至今仍保有強大而鮮活的生命力,引起人們的共鳴。這一切全拜悠悠的苦難所賜。
現在終於要畢業了。
張籍在艱辛的遊曆生涯中所創作的詩篇,使他名聲大振。尤其是他和王建所選擇的創造道路,使他們在頹唐的年代,爭得了屬於自己的強有力的話語權。
張籍是樂府聖手。他的新樂府詩直指時弊,犀利而深刻。他對底層民眾懷有深沉的情愫。他的靈魂因他們而鮮活。他的筆觸也因他們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