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千古事。
孟浩然憑借蘊藉的詩文足以垂風流於千古,何苦一朝心血來潮,硬要削尖了腦袋往禦用文人的方向鑽營呢?
人的心思莫名其妙。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果孟浩然苟能活到現在,發現人們至今緬懷他的,是他的詩詞,而非他的“登龍”的宏願,他一定會為自己非理智的行為感到後悔。
其實,無論李白,還是王維,即使他們的遭遇比孟浩然好過百倍,即使他們的榮寵曠古絕今,可千載風雲之下,人們有關於他們的記憶,大體隻是詩人。
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詩人啊,你總有一顆不安分的心靈。
這一天,孟浩然正和王維縱論長安文壇的情勢,兩人慷慨激昂,手舞足蹈,大概好久沒有過這樣投機的談話。
正在此時,突然聽見一聲公鴨嗓從遠處叫喊:聖駕至,待詔接駕啊!
隻唬得兩人大驚失色。王維顧及不了別的,趕忙整理衣冠準備接駕。孟浩然卻少見了從容,慌亂失措地鑽到床底下,連自己的冠冕都忘記戴上。
說話隻在數秒間,玄宗皇帝已然進入屋內。王維驚慌甫定,跪地迎駕。玄宗皇帝捋髯大笑,王愛卿平身,不必拘禮,朕也是閑來無聊,過來看看近來有沒有新作。
帝王家的一句閑來無聊,道出了禦用文人的尷尬。
無論你的地位多高,無論你的榮寵多深,無論你的排場多大,揭開那層窗戶紙,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文學侍從而已,用途之一,就是皇帝無聊時,替皇帝解悶。
文人這個群體,敏[gǎn]而脆弱,他們拚死拚活的爭當禦用文人,不管是不是誌大才疏,本心都是想為皇帝分憂,建功立業,可卻偏偏做了東方朔式的弄臣,不可不謂之悲哀。
玄宗皇帝若無其事的掃視著屋內的一切。晉代戴逵的畫作,王羲之《蘭亭集序》的摹本,顧虎頭的《女史箴圖》的殘本……怎麼還有一頂冠冕?這不是王維的啊,難道這屋子裏還藏著別人?
王愛卿,屋中可還有別人,一並請出來,還怕皇帝會吃人不成?
王維無奈,隻好將實情告訴玄宗。
玄宗驚詫地說,就是那個“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的孟大隱士嗎?在哪裏?快請出來與朕相見!
此時,玄宗皇帝才覺得床下吱嘎的響動,正納悶的時候,孟大隱士從底下鑽出來,滿臉羞愧的跪在玄宗麵前,一言不發。
要是以李白的衝天豪氣,或是王維的隨機應變,此時此刻必定成為“邀寵”的絕妙時機,而對於長期不與人共事的“山民”孟浩然來說,尷尬猶恐不及,哪有心思表演一番,丟醜賣乖?
機會就這樣溜走。
玄宗問他,高才,可把佳作吟詠幾篇,讓朕開開眼界。
玄宗不怪他冒犯之罪,仍讓他獻上詩文,可以說非常有胸懷了。可孟浩然偏偏關鍵時刻掉鏈子,他搜腸刮肚,舊時所做的那些為人稱頌的佳篇,一個也想不起來,情急之下隻好吟出那篇隱居峴山時的牢騷之作: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白發催年老,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鬆月夜窗虛。
才念完“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一句,玄宗就煩了,手一揮,滿臉怫然,不悅地說,這是什麼話?你不謀求做官,隱居峴山一隱就是四十年,是你棄朕,非是朕棄你,奈何誣蔑朕?
說完拂袖而去。
孟浩然呆若木雞,好一晌沒說出話來。
夢碎了。碰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