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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首詩不好,偏偏是那篇充滿牢騷的“不才明主棄”。
孟浩然捶著胸脯,懊悔不已,這不是自取其辱嗎?平時侃侃而談,臨場發揮卻大失所望,時也,命也,運也?
欲哭無淚。
三年後,孟浩然卷土重來。
孟浩然的那股子執拗勁,讓人既可恨又可悲。已然碰壁,就應該吸取教訓,安於隱居生活,不再作庸人自擾。非也。孟浩然非但沒有吸取夢碎心涼的前車之鑒,相反愈挫愈勇,此次入長安大非上此可比。
這次從峴山啟程之際,坊間早已流傳著李白為孟浩然的複出而作的詩篇: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
紅顏棄軒冕,白首臥鬆雲。
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這首詩令漸已被人遺忘的孟浩然再次閃耀起來,也為孟浩然的二次長安之旅增添了些許風光。
來到長安後,李白將孟浩然推薦給“生不願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的韓朝宗。韓朝宗一看孟浩然受到傲視王侯的李白的如此推崇,知道非同一般,因此爽快地發出邀請,原為孟浩然的被禦用貢獻綿薄。
韓朝宗的身份是采訪使,向玄宗推薦孟浩然正是份內之舉。
孟浩然也看中了這一點,才不顧一切的上演二進宮。這件事在人看來,十拿九穩,孟浩然前番不能實現的夢想,這次必定稱心遂願。
隻不過,還是那句老話,關鍵看臨場發揮,否則再次遭遇碰壁也未可知。
長安還是長安,孟浩然卻今非昔比。
第一次來的時候,小心翼翼,就好比林黛玉進賈府,不肯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
這次卻不同了。韓朝宗給他吃了定心丸。他大可不必像上次那樣,緊張害怕得鑽到床底下去。
在內心裏,孟浩然采取了與上次不同的主義,姑且稱之為遊戲主義,就是能不能禦用乃是天機,自己不做強求,能禦用最好,不能的話,飲足了長安的美酒,仍回峴山,做不食人間煙火的快活神仙。
這份豁達令人欣慰。
也是這份豁達,使他再次遭遇了“登龍”戰場上的滑鐵盧。
這一天,他和朋友們喝得酩酊大醉。有人告訴他,韓朝宗約你一起入朝麵聖呢!孟浩然醉眼朦朧,瀟灑的揮手,大聲說,我們喝我們的,管他作甚!說完手捧美酒,豪飲三百杯。
美酒。流觴。夢與汝偕亡。
再度夢碎。孟浩然心中終無悔意。
終身不複入長安。
孟浩然離開長安東歸的時候,心中默念這句誓言。
長安是他的傷心地,流淚場,夢碎處。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看來,最待見我的地方還是峴山。峴山也是我的最終歸宿。孟浩然如是想。
“吾道昧所識,驅車還向東。主人開舊館,留客醉新豐。樹繞溫泉綠,塵遮晚日紅。拂衣從此去,高步躡華嵩。”
去也!大徹大悟!
四百年前,晉代大將羊祜登上峴山,對站在身邊的從事鄒湛說:“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來賢達勝士,登此遠望,如我與卿者多矣,皆湮沒無聞,使人悲傷。如百歲後有知,魂魄猶應登此也。”
羊祜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深受當地百姓的愛戴。他死後,百姓為了緬懷他的功德,在峴山立碑,《晉書》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預因名為墮淚碑”。
墮淚碑者即羊公碑也!
曆史悠悠,往來代謝,今朝我輩複登臨。
四百年後。碰壁而雙,夢碎而再,最終寒心而退,大徹大悟的孟浩然帶領友人再次登上羊公碑立處的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