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參悟了這句話,人生就不會有如許的荒唐事。
孟浩然在沒入長安之前,隻是一個隱士身份,可以稱他為農夫,也可以稱他為山民,但此農夫讀過萬卷書,此山民會寫田園詩,與同時代的王維實力相當,並稱“王孟”,唯一的缺憾是,他沒有功名,沒能像朋友王維那樣待詔禦前,從龍而遊。
他為此心中不平。
那一年,已屆不惑之齡的孟浩然,無心再隱居下去,望著峴山的山水物色,總覺得膩歪。草木在向他招手,仿佛在說,長安啊,好地方,你的朋友王維和李白都待詔闕下,何等的榮耀!哪像你灰頭土臉的,甘心與丘壑相伴,樂意與竹鶴交遊,能有什麼出息?
這樣的問題盤桓腦海,經過幾晝夜的輾轉反側,孟浩然做出了影響他一生的決定。他決定出山,離開隱居將近四十年的峴山。理由就是,淵博的學識不能閑置空山,而是應該買與帝王家,建立殊世的功業。
中國古代的文人,最希望能得到皇帝的待見。
像王維那樣,不僅深受玄宗皇帝的寵幸,而且宮內撥出專門的宮殿讓他居住,以便皇帝隨時可以駕臨,討教問題,唱和詩詞。這等殊榮是當時天下所有文人的集體夢幻。
“天子呼來不上船”的李白也是一樣,一句“雲想衣裳花想容”,美得玄宗和楊貴妃屁顛屁顛的,至於高力士為其脫靴,楊貴妃親自為其研墨,統統不在話下,隻要李學士高興,再苛刻的要求,玄宗也能滿足。這等榮耀,窮酸文人做夢都難以企及。
彼可往,吾亦可往!
想當年,漢武大帝驅逐匈奴的時候,發出了“寇可往,吾亦可往”的豪言壯語。如今,孟浩然也懷著如此胸懷,踏上了登龍之旅。
孟浩然此次入長安,就是要嚐一嚐兩位朋友那樣的無限風光的勁頭。
然而他的運氣太差。
對於孟浩然的到來,王維表示出了一定的驚訝。
王維玩笑地說,老弟啊,我還以為你要老死峴山呢!怎麼,這次想開了?你早就該來,以閣下的文采風流,何愁不待詔禦前,無限榮寵!
孟浩然嘿嘿一笑,舉目望著長安宮闕,心潮澎湃。
這就是令無數讀書人魂牽夢繞的長安,它的主人是玄宗皇帝,一個雅好文采千古風流的盛世帝王,他長得什麼模樣,他的舉止動作是什麼狀態……每一個想要侍奉禦前的文人,內心裏都有一幅關於玄宗的畫像。
那是夢之所托,心之所寄。
王維看到孟浩然躊躇滿誌的樣子,哈哈大笑地說,老弟,且放寬心,麵君的事情我替你搞定,到時候你可要好好發揮,不能出現一絲紕漏!
你瞧好吧!
機會還是垂青了他。
王維偷偷把孟浩然帶回宮裏的住所。
這裏是天下文人做夢都想住進來的地方,可掰開手指頭數一數,真能達到這種境地的人寥寥無幾。王維算是鳳毛麟角。
在此之前,孟浩然威震長安文壇,撈足了榮耀。
王維帶孟浩然遊太學,並且組織詩歌沙龍,為覲見玄宗造勢。
孟浩然不辱使命,當著太學生和名士的麵,吟出了“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的佳句,結果四座嗟伏,連元老級人物張九齡都欽服不已。
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有的事情能預料開端,卻不能預料結局。
孟浩然隱居峴山四十年,遠離塵世,眼中所見都是賦有靈性的佳山秀水,從他口中吟詠而出的詩句,擲到紅了牡丹綠了芭蕉的長安文壇,光是新鮮的口味,就足夠孟浩然無限風光的,何況其詩立意高遠,語淡而意味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