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姝從夢中猛然驚醒,她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喘著氣。一片濃霧,除了霧,她什麼也看不清。這種情況已經出現了一段時間,剛開始隻是一層輕紗,對此她並沒有放在心上,隻是當做預知不準,然而現在已經嚴重到完全看不見東西了。筠姝是遠近聞名的夢預者,她能在夢中預知未來,然後將夢中的場景畫下來買給她口中的有緣人。她沒有預料到自己會出這樣的問題,這對她而言無異於滅頂的打擊。筠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拚命地回憶在驚醒之前看到的最後的東西。她模糊地想起河邊的一棵柳樹,柔弱的枝條在霧氣之中無力的搖擺。筠姝撐著坐起身來,隨手抓了一把銅錢往地上一撒,開始解卦象。她的解卦也算得上精通,但作為容易招致麻煩的預言者,這種能力也隻堪堪夠她自保而已。吉。筠姝猶豫了一下,匆匆穿好衣服,動身前往河邊。一路上她都能感覺到背後的冷汗慢慢幹掉所帶來寒意,她決定把這件事情隱瞞下來,她還不想就因為這個就屈服。河邊的柳樹不知凡幾,她花了一陣時間才憑著感覺鎖定了夢中的那一棵樹。這樹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她繞樹轉了一圈也沒有發現有任何異樣,倒是旁邊的草皮有俯倒的痕跡。她走近草地盡頭那一叢茂密的灌木叢,然後撥開一看,發現樹枝之間有一隻小小的火紅的狐狸倒在血泊之中,喉嚨處有一個深深的傷口。“天哪!”筠姝小小地驚呼一聲,一隻手覆在傷口上念起治愈的咒語,另一隻手找出一瓶藥小心地喂進小狐狸的嘴裏。那條毛茸茸的尾巴動了一下,小狐狸勉力睜開眼睛,看見筠姝之後瑟縮了一下。“別怕,別怕。”筠姝哄小孩一般輕聲說道。像是撐不住了,小狐狸閉上眼睛,任由筠姝把自己抱了起來,帶回去。筠姝自身的能力並不能算得上特別突出,她隻是在預言這方麵有特殊天賦,在治療上隻是有所涉獵罷了。所幸她家附近賣湯圓的童家大娘在治療方麵頗有一手,她們兩家之間的關係也很不錯,於是她徑直去找了大娘。“小姝啊,這麼早就回來了?”筠姝推開門的時候大娘正在炒包湯圓的黑芝麻,香味溢滿了空氣。“大娘,快幫我看看這孩子還有救嗎?”童大娘看了看筠姝懷中的小狐狸,放下手中的鏟子小心地接了過來,她仔細查看了喉嚨上的傷,“沒傷到氣管,還能救。”她說著,口中念了幾句,然後抬起頭來對筠姝說:“快去把架子上放著的墨草做的藥水拿來。”筠姝跑進房間裏,在架子上擺滿的瓶瓶罐罐之中辨認出貼著“墨草”標簽的瓶子,取來遞給童大娘。大娘倒了一點藥水在傷口上,用手指小心地抹開,然後拿起身邊放著的一把小勺子,舀了一勺藥水喂進小狐狸的嘴裏。“還需要再養幾天看看情況。”童大娘說,“目前先暫且把情況穩定下來了。”“麻煩大娘了。”童大娘擺擺手,“這算什麼。”她順了順小狐狸的毛,“這是個五歲左右的小狐妖,傷口雖然沒有傷者氣管,但是聲帶受傷嚴重,估計以後說話是個問題。小姝啊,你在哪裏找到他的?”“河邊發現的。”筠姝從童大娘懷裏把小狐妖抱過來,用浸了水的布小心地擦幹被血浸濕凝結在一起的皮毛。“夢見的?”筠姝點點頭。“這孩子還真是怪可憐的……”“大娘,你是說他隻傷了聲帶?氣管還好好的?”筠姝忽然問道。“是的。”筠姝的目光撫過傷口,切口在側麵,邊緣整齊,明顯隻有幹淨利落的一擊,隻需力道再大幾分就可以切斷氣管。然而沒有,傷口停在氣管前堪堪一層皮肉位置上,可見出手的人對力量有著極其精確的控製。那個人明顯不想殺了他, 隻是不想讓他出聲而已。為什麼?他是看見了什麼嗎?又是為什麼要給自己這樣的預兆呢?“小王阿姨,感覺好點了嗎?”陶子然下午去看望小王阿姨的時候趙奶奶不在,隻有她一個人半躺在床上,失神地盯著手中的鏡子,絲毫沒有注意到陶子然。陶子然走近,“阿姨?”小王阿姨手中的鏡子啪的一聲掉在被子上,她驚慌地抬頭,當看見陶子然時她的表情才稍微舒緩了一點。陶子然注意到她的右手仍然不自覺地緊緊攥著鏡子。“是桃子啊,”她說,“你怎麼過來了?”“上次我來的時候阿姨還在麻醉中,所以現在再過來看看。”“還真是麻煩你了。”她勉力微笑了一下。她的聲音有點沙啞,陶子然注意到她的嘴唇已經幹裂起皮,於是他問道:“阿姨要喝點水嗎?”小王阿姨先是搖頭,但在遲疑了一下之後又點了點頭。陶子然拿起台子上玻璃杯,倒掉了一半涼水,又填了一些熱水進去。小王阿姨低著頭接過杯子,她沒有喝,隻是瞟了一眼水麵之後就發出一聲驚叫,鬆手把杯子摔倒了地上。玻璃杯立刻碎裂開來,水和碎片向四周飛濺。“對不起,對不起。”她一個勁地道歉,一臉驚慌,“沒有濺到你身上吧?”陶子然也被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沒事沒事,”他緩過來之後說道,拍了拍衣服,“是燙嗎?”“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小王阿姨的語氣越來越焦躁,最後崩潰一般喃喃著陶子然根本聽不清的詞句。玻璃杯碎裂的聲音似乎驚擾到了旁邊病床上熟睡病人的夢境,他翻了個身,夢囈道:“阿婆,真好喝……還想……”然後他又再次沉沉睡去。阿婆?陶子然背後是一陣冷汗。“小陶?”趙奶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看見地上摔碎的玻璃杯之後歎了一口氣。“婉婷,沒事沒事。”她在床邊坐下,用手撫著小王阿姨的背。小王阿姨受驚一般抖了一下,然後慢慢平靜下來。“對不起啊小陶,不是我趕你走,你看……”“沒關係,我也快到上班時間了。”陶子然趕緊說。趙奶奶點點頭,握著小王阿姨輕輕顫抖的手。“趕緊走,別再回來了。”一整天陶子然都覺得自己渾渾噩噩的,很難集中精神。那個詭異的地方,連同阿婆和月白,都一定隻是他的一個夢境吧。“桃子,你怎麼了?”杏子的聲音猛然響起,把陶子然從思緒之中拉回到現實。他這才注意到現在已經日頭西斜,自己已經回到了家中,卻一直握著門把手沒有鬆開。他看著自己的手,眼前的畫麵和中午趙奶奶握著小王阿姨的手的畫麵重合。他趕緊鬆開手,“啊,沒什麼,隻是昨晚做了個不太好的夢。”阿青懷疑地問道:“是嗎?你看起來就像是被什麼給魘住了一樣。”“沒事。”陶子然用力搓了搓臉,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感覺自己恢複了一些精神。“不行,我們還是回李子那裏好了。”阿青說,“你不應該和我們牽扯太多的,西王母樹大招風,難免會有什麼仇家來尋仇。雖然我現在的行蹤沒有別人知道,但你隻是一個普通人,萬一遇上事就糟了。我可不想為自己的事情連累別人。”“我也沒有遇見什麼啊。”陶子然在仔細思考之前就做出了這樣的回答,他隻好把這歸功於好奇心作祟。“說起來,樹大招風?西王母不應該是個人嗎?”麵對這個問題,阿青盯著陶子然看了好一會兒,隨後歎了一口氣。“西王母早已經沉睡千年,現在的西王母不過是個類似情報組織的信息集散地而已,與東邊相同情況的東帝公共同掌管著中國靈界的各類信息。西王母的三青鳥現在負責西王母組織的運作,我是三青中最小的一個,原本是做信使的,但現在基本沒我什麼事,事情都由我的姐姐們大鵹和少鵹主管。”“三青鳥?”杏子忽然向陶子然飛過來,爪子上抓著個什麼東西。“你把這個帶上。”他把東西放在陶子然手上。陶子然定睛一看,是李子木的辟邪玉墜。自從他在李子木家裏醒來之後就不見了,他還以為會是李子木取下來了,沒想到竟然在杏子這裏。“這個不用吧?”他遲疑地說。“你帶上。”杏子很堅決。陶子然隻好在兩隻鳥的注視之下係上了繩子,把玉墜放進領口裏麵,這下阿青看上去才稍微舒了一口氣。“你還是小心一點吧。”阿青說道,用嘴梳理了一下翅膀上的羽毛。盡管已經被阿青和杏子認真地告誡過了,陶子然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睡,他忽然起身,著了魔一般穿好衣服去了醫院。平常被他壓抑住的、積蓄已久的好奇心似乎不可抑製的爆發出來。他悄悄地走進電梯,按下數字九。失重感襲來又消失,電梯門打開,他看見月白就站在電梯口。“我就知道你要來。”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