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
確實,不該,探究一個人的底線。
裘致遠的底線,其實很明確。
裘致遠的弱點,其實很好抓。
鄭飛彤捂著臉,笑著,哭了。
手裏抓著的,是裘致遠最大的弱點,是唯一的,更是致命的。
相信裘致遠自己也意識到了。
信不信我會親手掐死你?
信。
鄭飛彤知道,如果自己再不珍惜裘致遠的愛人,裘致遠會不惜毀滅一切,包括自己。
裘致遠向來是這樣狠辣決絕的人,不忌憚任何報複手段,不忌憚沾染任何人的鮮血。
信不信我會親手掐死你?
不信。
裘致遠再狠,也終究栽在了情字一關上,為了情,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為了愛人,可以無條件信任、無條件縱容,裘致遠捧出的,始終是一顆熱血湧動的心
第六卷:番外集錦 遲暮英雄
鄭飛彤摸回裘致遠寢房的時候,裘致遠正坐在桌旁,看著桌子上的那隻茶杯出神。
茶杯是瓷的,描著淡淡的花,在把手上纏繞了枝蔓,延續到杯身上綻放出一點頑強的生命力,肆意張揚地伸展著茂盛璀璨的花朵,熱鬧得不太像裘致遠的物件,唯有杯蓋上的尖珠子,被點了一點子翠,蒼翠的翠,漸漸暈染下來,有幾分遠山蒼穹的色澤,倒是裘致遠的風格。
這是鄭飛彤每天都會捧來的一隻茶杯,裏麵總是沏好了熱熱的茶,然後輕聲喚一聲“司令”,或者沒人時哼哼一聲,撒嬌似的叫一聲“裘裘”。
挨到裘致遠身邊,鄭飛彤沒吱聲,隻是拿手輕輕揪了揪裘致遠的袖子。
裘致遠的手已經處理過了,斑斑駁駁的口子,夾雜在一塊一塊的老繭中間,像一段經曆了滄海蒼天的老樹皮,遒勁有力,卻也蒼涼悲愴得讓人心疼。
在裘致遠沒開口前,鄭飛彤向來是不開口的,頂多就是肢體語言上表達一下,然後很安靜,也很有耐心地等待裘致遠的反應。
鄭飛彤始終是那個覬覦的角色,總是在一個安全的角落裏覬覦著裘致遠,覬覦著一切,很有耐心地設下悄無聲息的羅網,慢慢地等待裘致遠入套。
設伏,是鄭飛彤最拿手的,也是最擅長的,這種方式需要太多的耐心和冷靜,鄭飛彤恰恰都有。
其實鄭飛彤這個隻是他的習慣,從鄭拯慘死開始,甚至在那之前,鄭飛彤就習慣了這樣來等待他的一切。
鄭飛彤曾經很安靜地趴在一間酒樓的天花裏,扭曲著身體,蜷到通風口裏呆了整整一個月,靠著一塊壓縮餅幹和一小瓶水,終於等來了東氏的軍警頭子,就是當年給鄭拯上刑的那位。
高檔的頭號包房,本來不過是東氏軍整體東移時那個狗皮軍官的一個可能去處,鄭飛彤也不知道怎麼籌劃好了,愣是在東氏占領之前潛了進去,窩了一個月,隻為了在那狗皮軍官進來之後,給予報仇雪恨的一擊。
那人臨死之前喉管裏直冒血泡,嘶嘶地試偷完整話,卻隻留下一個震驚的眼神。
鄭飛彤其實不狠辣,隻是殺了對方而已,如果換成裘致遠,當然,裘致遠不可能設伏那麼久,用那麼久的時間代價來換一個人的生死,可是如果是裘致遠的話,必然是要弄到手上,往死了折磨,卻又不讓他死,讓他生生領悟三魂六魄分離的苦。
鄭飛彤對於要殺的人就一招:殺。
鄭飛彤對於要逼供的人也隻一招:刑。
隻有對著裘致遠的時候,鄭飛彤的所有能耐就得到了最高體現,隱忍、堅決、周密、細致,還有大膽。
鄭飛彤確實不怕裘致遠,鄭飛彤從來都是這樣,裘致遠絕不是第一天知道這個。
要怎麼才能告訴鄭飛彤,裘致遠也有裘致遠的不能容忍?裘致遠也有裘致遠的無法堅強?在同學、戰友、同僚們紛紛在戰禍中死去之後,難道要讓他再承受連個小情人都護不住的苦?
生離死別,已經太多,偏偏鄭飛彤向來對自己最殘忍,可他忘了,對他自己最殘忍,也是對裘致遠最殘忍,他怎麼就忍心?怎麼就想不明白,轉不過彎來?
輕輕地拿手指蹭了蹭裘致遠的手,沒有實質上的絕對接觸,隻是指尖觸碰到了裘致遠胳膊上的絨毛,挨得極近,卻又沒有貼到,感應得到熱力,感應得到絨毛被拂動的麻癢,那種麻癢是一種輕微的,細膩的,軟軟地爬在心裏,如同一隻溫順的蠶在手心爬動,癢到曖昧,癢到狎昵,很想讓人就這樣把人抱到懷裏,好好揉一頓,或者做點更愛做的事。
裘致遠沒有反對,歪著頭盯著鄭飛彤看了半天,像審視一個陌生人似的,疏離而淡漠。
那樣的眼神看得鄭飛彤有些心慌,可裘致遠長久的寵溺早就把鄭飛彤的膽滋養得肥壯無比。
順著裘致遠的目光緩慢地靠過去,鄭飛彤就像個挑逗老地主的小妾,含蓄中帶著半點羞怯,絕不妖嬈,卻很有效。
呼吸越挨越近,近到能聽見肺部收縮舒張的聲音,氣流在體內經過加溫,從鼻尖呼出來,掠過微翹起的嘴唇前方,直奔裘致遠的心房。
鄭飛彤的唇是粉紅色的,剛剛解毒,不免有些蒼白,發著一點烏,靠近時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似乎還有點緊張。眼睛裏溼潤潤的,有著裘致遠熟悉的可以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