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遠的戰爭年代走過來,每一步,都踐踏過生命,鮮血淋漓地活下來,不是為了互相殘殺,可真的互相殘殺時,裘致遠也不會手軟。
殘忍?沒人性?不!裘致遠已經做得夠仁慈了,隻要不是主動攻擊的同胞,裘致遠不會下殺手,裘致遠的忍耐度也隻到這裏。
鄭飛彤能活下來,靠的不光是他哥哥的餘蔭,裘致遠無法容忍他在自己手上失去。
裘致遠從來不憚以最狠辣的手段報複殘殺同胞的人,當然也不憚以最惡劣的手段報複侵犯自己領域的人,鄭飛彤是裘致遠領域上最重要的那個存在,從確立地位的那一天開始,裘致遠就沒想過失去。
掠奪?先來試試裘某人的閻王手段吧。
“不是說馬上就要醒了嗎?”關清硯急躁地叫,似乎是打翻了器械盤,叮叮咣咣地。
“出去?!憑什麼讓我出去!”乒乓幾聲巨響,似乎是關清硯吃了點虧,嘴裏還是很盡責地質問著,“你給他又灌什麼!他怎麼會吐血的?!”
裘致遠霍地站起,手捏得更緊,半晌,才冷靜下來,慢慢地坐回樹墩上,眼睛裏的血色漸漸往下退。
等到專家終於允許裘致遠進入病房,鄭飛彤已經蘇醒過來,臉色依然有些青灰,卻比原先淡了許多,像是抹了層質量極其糟糕的粉。
走到門口,裘致遠頓了一下,那毒物理專家還在一杯一杯地灌解毒的藥,地上一灘一灘的,各種顏色都有,黑的紅的紫的,倒是齊全。
“醒了?”裘致遠的這一句,問得再平靜不過,眼睛直直地盯著鄭飛彤。
鄭飛彤被關清硯扶著肩膀,坐在那裏,看見裘致遠,眼睛裏閃出一絲溫潤的光,帶著一點羞怯的幼獸目光。
裘致遠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專家倒也識趣,匆匆灌了最後一杯,說是要跟關清硯算損壞器械的帳,就把他扯了出去。
“你找秦旭去!”裘致遠倒沒發現什麼時候關清硯的軍餉歸秦旭掌管了,不過,裘致遠懶得管,裘致遠隻求能管住眼前這個又讓人恨又讓人不得不愛的混蛋。
“司令……”鄭飛彤當然感覺到了裘致遠的情緒。
那樣痛苦的,生氣的,壓迫性的裘致遠,帶著強大的氣場,一步一步走來,慢慢地接近著,沒有一點喜悅,眼神裏跳動的,甚至是有一絲嗜血的殘酷。
裘致遠沒回應,剛進門的那一聲“醒了”,已經耗掉他太多的自製力,走到鄭飛彤床前,裘致遠站住,在一米之外打量著。
臉色還是那麼不好,走進了看更不好,唇色也很烏,頭發眉毛都像是被水打濕了,溫順地貼在皮膚上,沒什麼精神地耷拉著。
“裘裘……”鄭飛彤很清楚裘致遠生氣什麼,裝溫順還是裝得來的,自從裘致遠從手術台上下來追回上前線的調令,鄭飛彤就很輕易地找到了這個調節裘致遠情緒的方式,撒撒嬌,裝裝無辜,裘致遠雖然一定看得出,可裘致遠從來都很受用,最多罵一句“小壞蛋”,接下來的,就順理成章了。
鄭飛彤心驚膽戰地看著裘致遠越來越黑的臉,在裘致遠手指一動的時候,甚至把臉往裘致遠那邊湊了湊。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卻打得裘致遠自己渾身發抖。
“你還有臉叫我‘裘裘’?”裘致遠的聲音也在發抖,天知道這十多天的時間,裘致遠是怎麼忍過來的。
鄭飛彤搖晃了半天,還是坐住了,沒說對不起,鄭飛彤再清楚不過愛人處於生死未卜狀態下的痛苦,而裘致遠能感受到的,恐怕比他想象得到的,要大許多,嚴重許多。
看著鄭飛彤臉上一抹血色,裘致遠有些震驚,什麼時候情緒竟被堆積到了這般恐怖的地步,裘致遠自己都不知道。
扔下一句連他自己都不肯信的“信不信我真的會親手掐死你”,裘致遠逃跑似的走了。
鄭飛彤摸著自己的臉,其實真的不痛,裘致遠根本沒用力,那指尖碰上來的時候甚至還是顫唞的,冰涼中帶著一絲溫熱,手掌中心是滾燙的,有些濕。
誰能相信裘致遠會緊張到手心出汗呢?是冷汗?
鄭飛彤不可置信似的看看自己的手,然後發出一聲壓抑哀慟的低呼:“不——!”
第六卷:番外集錦 這一雙手
裘致遠剛下得兩步台階,就開始渾身乏力,軟得隻想找個地方坐下,可茫茫天地,哪裏去找一個可以讓自己依靠著休息的地方?走也不舍得走,留著又是煎熬,打不得、罵不得,卻要生生忍受他親手給予的這些痛苦,怎麼麵對這個怎麼也不肯聽話的人?
坐在樹墩上,裘致遠隻覺得渾身的筋骨都散架了,軟綿綿的,仿佛一灘爛泥,這些天來壓抑著的情緒,在看到那一抹血色的時候,像火山噴發一樣,盡數爆發出來,衝垮所有的精神力。
確實老了……
關清硯趕到的時候,就看見裘致遠雕像似的坐在軍醫處的小樹林裏,標準的正襟危坐姿勢,沒戴帽子,眼睛盯著手上幹涸了血跡,眉頭緊鎖著,脊柱挺得比標槍還直,僵在那裏,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