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當初是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說起他心裏一直鬱結的苦悶,甚至連那次難堪的體檢都毫不隱晦地跟男人說了。他覺得,那樣才算是真正的“溝通”吧,他說,男人就在一旁靜靜地聽,沒有逃避、沒有反駁、沒有怨氣、沒有發火,就隻是真正的聆聽。當他一口氣全部說出來了之後,忽然感覺到了從來沒有過的輕鬆。

最後還是活著走出了男人的屋子。男人沒有綁他、甚至都沒有留他,他腦海裏的關於魏青銅這個人的最後的印象,居然是一種安靜平淡得不可思議的感覺。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釋懷”,所以,當他沿著盤山路緩緩走下去的時候,覺得一個小時以前發生的事情真是不真實得很。

當然,“釋懷”這種東西是遠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的。

沉默還在繼續,他拿過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水,走到窗戶前往外麵看。

雨也在繼續,天氣變涼了之後他不再去擠地鐵了,坐地鐵的人暴增,水汽熱氣人氣混雜在一起,實在擠得可怕也悶得可怕。他囑咐小溪一定要坐人少一點的那一班,自己也寧可捂厚一點頂著風走路來上班。

他靠著窗台,喝了一口水,決定忽略男人的注視。

“不請我一杯麼?”男人終於說。

他隻好從飲水機櫃下拿出一個紙杯,倒了一杯水,遞給男人。

男人沒有接,他僵持了幾秒就把杯子往旁邊的電腦桌上放,男人卻比他快一步,一把把他的手連同杯子一起抓住,紙杯一下子給捏扁,灑出來的水差點淋上男人的西褲。

名雁抽出手來,回身拿了抽紙盒子放在桌上。這套衣服他知道,男人定期送去幹洗的,有多貴他不知道,反正賠不起就對了。他覺得自己有點沒出息,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男人擦了擦手,淡淡地問:“這就是你的新工作?”

他沒有回答,男人能找到這裏來,想必已經是知根知底,說不定老板也是給他支使出去的,何必要問。

男人終於起身走到他麵前來,卻帶著笑意:“你呀,就算是再過十年,大概還是這個樣子。”

他沒有心思去聽男人的評價,給男人盯得緊了,不免有點不舒服:

“我還要工作。”

男人笑著說:“有什麼關係,你再印十份就好了。”

他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幾乎不易察覺,忍了忍說:“你到底來幹什麼?”

男人的嘴角挑了挑,這是他不習慣的表情。在他的印象裏,魏青銅一直是沉穩直率的一個,並不會像眼前的人一樣,帶著邪氣,甚至,帶著輕佻。

“來看看你。”男人利索地回答了,左手飛快地到達了他的右腕上,惹得他自己杯子裏的水幾乎也悉數灑出。

“我們已經分手了。”他冷靜地提醒,補充道,“欠你的錢我會還。”

男人冷哼一聲:“你好歹跟我兩年,就賤到連那點錢都不值麼?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輕了。我們是分手了沒錯,你當然可以瀟灑地告別,我呢?難道我連看你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被捏過的右腕有點痛,他在用力掙脫之後臉色已經有點變。怎麼能反駁男人的話呢?的確是自己把痛苦留給了男人吧。

他避開男人走到案台前,抱起打印好的單子:

“已經印好了,我幫您送到車上。”

是客氣,但也是逐客令。

男人的眼神軟下來:“名雁,你不要在這種地方工作,回公司來,高興做什麼工作就做什麼工作,好不好?你要是顧忌我,我可以不去公司,你大可放心。”

“三十,謝謝。”他仍抱著單子,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