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向了另一個時空。
他在那個縹緲的空間裏,聽見了鳥鳴的啼聲,彷佛親臨現場的耳朵,他還可以徐徐發出那從未聽過的曲子。
被震撼的神經頓時陷入煩雜的狀態,齊藤沒有再多想,此刻,他想讓這幅畫完成。
他離開了書房,被一股力量牽引,走向長廊,盡頭是一間客房。
他敲敲房門,華顏在裏麵,他隻知道此人雖未曾謀麵,卻比見上千年還來得熟悉。
“華先生。”
門內,華顏身上的衣著未卸,淺灰色的西裝,寶藍色的背心,**著領口的白襯衫,年輕的臉龐張著一雙受驚後的波動,眼光始終緊張,他很緊張,這裏是哪裏?那位日本軍人要做什麼?
門一開的瞬間,他幾乎是跳起來,站著與齊藤四目相接。
似是察覺到他的不安,齊藤站在門邊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華顏卻如驚弓之鳥般,忍著不安的揣想,這個日本軍人要幹什麼?
“……你,要幹什麼?”
澀澀的音,他向後退了一步,雙脛已貼靠著床腳。
看他現在的樣子,要他作畫怕是強人所難,齊藤把原先過來的邀請暫時擱下,向前走了兩步,每走一步,對方就緊張一下。他停下來,不走了。
華顏的手扶著床頭,雙腿一軟,直接坐在床緣。
從這個角度看去,眼前的軍人很魁梧高大,不像短小的日本人身材,這是一個精瘦但很挺拔的日本人,眉宇間隱隱約約含著一分書卷氣,與他那身軍戎截然不相幹的書卷氣,但軍人畢竟是軍人,殺氣仍在,隻不過是把它小心翼翼收藏起來。
他方才見識到拔槍指著司機後腦的日本軍人,眼神冷酷的一麵,如今那影像還揮之不去。他盯著齊藤腰間的手槍,不敢亂動。
“我不是同盟會的人,你們恐怕是認錯人了。”
“我是齊藤真一,奉命逮補一個和同盟會勾串的人,下令擊斃或關入市役所待審叛。”
他的語調很平穩,說著一件普通平常的案子。至於他為何要放走華顏,純粹是個人私心。
也許,他想讓這幅畫完成。
或也許,他可以幫助這個人脫困。
“我有個要求,相信不會太為難你。”齊藤雙眼升起一道烈焰。
“齊藤先生,你會不會殺了我?”
“不會。”
“我可以相信你嗎?”
“可以。”
隨著那一句可以,華顏瞪視著對方的深瞳,那飽含沉定的黑瞳裏有一股濃烈的情懷,朝他注視,四眼相對的片刻,齊藤忍不住笑了。
“我隻是希望華先生可以替我完成方才畫到一半的那幅畫。”
“你是說‘啼鳥’?”
齊藤似笑非笑的嘴角抿成一條上揚的弧線。
他示意,華顏沒有拒絕。他很想拒絕,隻是拿不出理由,好像刀口下的存活機會隻在瞬息間,他跨出緊張的步伐跟著來到一間書房。
一入室的香氣襲人,他適才發現齊藤身上的檀香是來自於那張書桌的香味。
從王一豐家中帶走的畫,又勾起他的回憶。
那黑黑的槍管對著他的眉心,隻差一點,他就沒命了。
愈想身體愈顫栗起來,他的喉嚨動了動,發出幹澀的聲音。
“對不起,我……現在恐怕無法畫出任何東西。”猶豫不決間,他看見齊藤的臉上有一抹失望。
齊藤很快收回短暫的失落,對初次見麵的人開槍之後,又要求他心平氣和作畫,確實是很困難的事,他也不勉強了。
他隻希望還有見麵的機會。
“華先生,你今晚就先在這裏休息,明天我派人護送你返回支那。”
第四章
風依樣冷冽,在北風呼號下,籠罩著一座島嶼,沒日沒夜地,不知何時才能轉晴。
島國的四季分明,遍野的落葉木說明了這是一個寒冬。
熱帶的地區別於北國,枯木的風景,褐色的大地,這已是最淒冷的景致。
不必有雪,子彈上膛的軍隊一批又一批,此地已如雪花降臨般地冷。
遊子的心念因一場突如其來的槍響而打醒。
進入日本時還認為那是個文明國,誰知,踏入台灣殖民地卻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同一種人,兩種態度,是對待的差別,也是輕視使然。
華顏的遊子心頓消,離開齊藤家裏時,他發誓此生絕不會再踏上這個島嶼一步。
絕不會再來。
更何況是再見到齊藤。
但他也沒有向齊藤道別的機會,天未亮時,齊藤臨時授命處理急事,出門前他特別交待親信,浩太,讓他安全護送華顏上船返鄉。
華顏上了一輛軍車,浩太是齊藤的左右手,對齊藤是唯一的服從。
車子的速度忽快忽慢,從浩太的眼神中,顯然這一路不怎麼平靜。
車子在路邊停下來,浩太轉過身說,前麵在進行圍捕,道路封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