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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怔了,其中還掛著他數年前的畫。

那是一幅朱雀賞景圖,儷影雙雙的朱雀攀在細細的枝椏上,紅頸相交,感情親昵,似低語呢喃傾訴心意。

華顏將大哥委托的畫交給黃一豐,寒暄了兩句,旋即踱向自己的畫前,回想當時作畫的心情。

福州開放通商之後,來了許多英美人士,開辦學校,傳授中西學。

華顏的父親是個商人,經營祖傳的繭行,名為“華芳繭行”。他家裏出產的絲可是全江南最頂尖的,上好的布商都來要貨,有時一等就是一年,所以,要說他們華家是家財萬貫那是百裏內沒人比得上的。

隨著西洋學的傳入,父親敏銳的嗅覺早早替他們幾個兄弟安排了最先進的教育。

當時,能進入外國人開辦的學堂可比考上狀元還風光。

大哥去了日本,進入東京弘文書院就讀,現在是早稻田大學的高材生。二哥被送到上海,他位居老三,九歲那年被送往福州一所英國人開辦的英華書院就學,那學校俗稱“英華齋”,學生全是頂尖的菁英,非富即貴的子弟。

洋味十足的學校,自然培養出與眾不同的氣質,但他專精的並非那些學習的功課,私底下拜師學畫才是他真正的天賦所在。

沉悶的清朝瓦解之後,社會上逐漸厭惡起那些守舊的思想,就在英華書院裏,他初次目睹西洋畫風的瑰麗璀燦,與沉鬱的中國畫相比,他簡直是瘋了似地,大膽用色,大膽描彩,把所有鮮豔絕倫的色彩不客氣地使上,著魔般地癡迷畫風引起軒然大波。那時,他的畫有兩極化的評價。

有人說,區區一個不懂事的少年胡亂用色,還以為自創一家。

那嘲諷,他不以為意。

漸漸地,有人說,看不出這小子還有點看頭,用色搶眼得不象話。

是啊,誰讓他叫華顏,於是,他開始畫最亮色的俗物,朱雀就是當時的取材。

那天,他起了一個大早在校舍裏背著英詩,耳間遞送著啁啁的鳥鳴,他被大清早動聽的聲音吸住,對著窗外一對吻頸相交的朱雀看傻了眼,那情景像是烽火人間裏的一朵彩雲,隻在仙界存在的虛景,真令人豔羨啊。

他放下手中的英詩,提起了筆迅速畫了這幅朱雀圖。

現在,那清脆的鳥鳴聲他還依稀記得。那一年,是三年前吧,他十四歲,年華如初升的驕日。但他怎麼也想不到當時拿去寄賣的畫居然出現在這裏,又讓他喜出望外了。

“這一幅畫,有一位日本軍官出高價要我讓給他,我是怎麼也不肯的。”

黃一豐說的是眼前的朱雀圖,他認識一名喜歡繪畫的日本軍官。

華顏眼神又一亮,眉眼泛著淺笑。

“這幅圖有個名,叫做‘啼鳥’。”

黃一豐直說好名,他對華顏的畫藝十分欣賞,這一幅畫無意間得到後,他也曾摹擬過,卻怎麼也畫不出那其中韻味。

那肆無忌憚的色彩脫俗清麗,心性若非澄明高玄,一不小心就淪為俗不可耐的匠氣了。

翌日,黃一豐府上來了十來位畫家嗑瓜子喝茶閑談,那是一個社團,在黃一豐家裏做例行性的聚會。

得知中國來了一位擅長用色的人,屋子裏已經擠滿了人,全衝著華顏新潮的畫風而來。

對於民化未開的台灣畫家而言,接觸西洋畫風或習得日本畫技都是最時尚的題裁,更何況是進了洋人開的學校,一待就是八年的華顏。

光從氣質相人,座中無人能及。

若說他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但他是看慣了洋人,對己身自然流瀉出來的獨特氣宇反倒不以為意。而又是這一股不自覺的心態,座中人不分男男女女泰半為之傾倒了。

他們觀看他的眼光,不知不覺從好奇轉變成想更進一步認識,甚至是親密的結識,談論的內容不經意地從畫作轉變成了私人話題。

“華顏可有心儀的對象?”

座中人問了大家都想了解的事。

或問著:“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詢問間,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

隔日,不該有聚會的日子,他們又來了。帶著美酒嘉肴呼朋引伴,屋子裏的人比前一日又多了一倍。他們愛華顏,愛他的色彩,愛他的潔淨,愛他的青春。

酒一杯接一杯啜飲,詩一首一首念過,這名喚為華顏的青年怎能如此多彩多姿?怎能如此璀璨似展豔的海星?又怎能發散出無人能抵抗的魅力?

他們被深深迷惑,華顏帶來的味道在他們粗俗的世界裏如仙品,和周遭的俗人相比,這名男子可謂是人間極品,媲美石雕像裏的戴維王。

第七天,那是華顏準備返鄉的前一日,更多人向他餞行,他們攜來了久釀的醇酒,帶來了私房菜,華顏多喝了兩杯,紅酡掩上了兩頰,更稱出他白皙的膚色,長長濃密的睫毛露出微朦的眼神,微醺之下,他在眾人吆喝中,當眾畫出那幅“啼鳥”。

現場有人出了高價要他的畫。

“100兩。”

“150。”

價格愈喊愈高,他動筆之際,現場氣氛達到了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