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還好”。其實我感覺壞極了。

停屍房巨大的門打開了,斯科蒂躺在停屍床上被推到我們眼前。車床是纖維玻璃做的,而不是墊子。值班的老頭叫利普斯基,他向馬雷諾打招呼:“探長,這次自己帶桶了嗎?”

馬雷諾立刻捂住嘴巴,似乎忍不住要吐了。

“夫人,離馬雷諾遠點。”利普斯基提醒我說,“他可是經常這樣。”

斯科蒂被裹在一張厚重的塑料布中,當利普斯基把塑料布從他臉上拿開的時候,有人上前把屍床的支架放下來,使得床微微搖晃了幾下,斯科蒂的屍體也隨著前後晃了晃。就好像睡夢中的人被打擾了,動了動身子似的。馬雷諾終於嘔吐起來,他臉色鐵青,伸手想扶住點什麼,卻錯抓住斯科蒂的腿。他的手還沒來得及從嘴上拿開就昏過去了,像一隻沉甸甸的袋子一樣栽倒在我腳下。

我很高興能照顧馬雷諾而不再看斯科蒂的屍體,再看下去,我自己也要崩潰了。

馬雷諾醒過來,十分尷尬,他嘴裏嘟嘟囔囔說著對不起,開著小玩笑。

“我已經看完了吧?”他說著,坐在地板上,背緊貼著牆壁,“想看的差不多都看了吧?”

利普斯基遞給他一杯可樂飲料,拿他取樂:“看完了,馬雷諾?你得一輩子看下去呢。這工作就像男女間的事一樣,你讓它弄得一團糟,還是忍不住要做的。”

馬雷諾笑著說:“什麼男女的事?我不記得了。”他說著朝我看了一眼。我身邊就停放著前夫的屍體。馬雷諾突然臉紅了。

“對不起,”他很懊惱自己的舉動,“我沒有別的意思。”

斯科蒂看上去就像個蠟人。我在等馬雷諾回會議廳時,把臉埋在胳膊時裏,盡力想忘掉斯科蒂的那張臉。

真是不可思議,我和斯科蒂有過那麼長時間的交往。一開始我們常常在床上翻雲覆雨,快活極了。後來,我們的愛更深刻,更耐人尋味。我們不再那麼多地糾纏在一起,但愛意卻絲毫沒有減弱。我回過頭再看那段日子,總想回憶起從什麼時候起,斯科蒂開始沒完沒了地忙碌並對我冷淡下來。我肯定,在搬到舊金山之前,我們的感情就已經開始發生變化了。

我想起有一個周末,當時我們剛買下舊金山那幢房子不久,我們兩人一起收拾屋子。我在刮餐廳裏的橡木牆圍上斑斑點點的黑印。斯科蒂在地下室,不知在於什麼。我們倆一個樓上,一個樓下,都各幹各的,讓我感覺到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極不和諧了。

斯科蒂從不喜歡動手幹點什麼。他是個極端完美主義者,從不滿意自己做的一切。“你別下來。”他幹活之前就告訴過我。他不願意我看到他大發脾氣的樣子。

不過我還是下樓去了。我借口要件什麼東西用用,實際上,是想和他談談我們這所房子的押金問題,我們已經為這房子欠了不少錢。我已經決定要和斯科蒂離婚。我們一天到晚誰都見不到誰,這樣的婚姻還有什麼意思呢?

那天,當我走下地下室時,到處都找不著斯科蒂。後來我聽到榔頭敲擊的聲音。我大聲喊他,他竟然是從牆壁的夾層裏回答我的。沒錯,牆的夾層裏麵。

他出來時,興高采烈,手舞足蹈,表情讓我琢磨不透。一個多月了,我們一直沒有過性生活,斯科蒂說他太累了,不是工作讓他操心,就是房子讓他煩心。要麼就是新臥室的窗戶不好,光太刺眼。

可是那天,就在剛剛砌好的冰涼的水泥地上,我們重溫了以前那種我以為早就媳滅了的熱情。我們給這座新房起了名字。後來,他在我們身下的地方畫了一顆紅紅的心。他說,要為這個完美的時刻留下點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