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陳子明在拿起折子的同時,便已隱約猜到了折子裏的內容,再一看奏本的抬頭,心下裏已是了然無比,這赫然就是越王李貞彈劾楊師道瀆職之折子,個中林列了楊師道數年來主持戶部事宜之際所犯下的低級錯誤,粗粗算了過去,足足有數十條之多,內容可謂是詳實無比,其中不少罪狀陳子明都心中有數,確是楊師道本人有所閃失,盡管都不算甚原則性的錯誤,可不管怎麼說,錯處就是錯處,無關乎大小,終歸是楊師道本人能力不強所致。
“房相處可有甚批示麼?”
按朝規,李貞雖是閑散親王,卻還是有著直奏之權的,所有本章皆可直送大內,根本無需走政事堂這條路,很顯然,這麼份折子落到他陳子明手中並非李貞不懂朝規,十有八九是故意為之,如此一來,其之用心可就不堪了去,以陳子明之睿智,自不會看不出其心思之所在,無非是指望著他陳子明會犯欺上瞞下之錯處,對此,陳子明心中自是不屑得很,不過麼,倒是不曾說破,而是麵無表情地看了來濟一眼,不動聲色地發問了一句道。
“回大人的話,房相已看過了本章,並無批示,隻是叫下官送來大人處。”
來濟也是老宦海了,自不會不懂朝堂規矩,本身就對這麼份折子呈送到尚書省一事存著疑心,隻不過事不關己,他卻是不想輕易卷入其中,聽得陳子明見問,也就隻是照實說事,卻絕不對此事表任何之態度。
“嗯,那就照規矩送進宮去好了。”
彈章的事兒本來就屬房玄齡掌控,他都不肯表態,陳子明又怎可能會去僭越行事,一句話便將皮球往太宗處踢了去。
“諾!”
陳子明既是有所吩咐,來濟也自不會多言囉唕,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即上前一步,拿起了擱在文案一角的折子,緊著便退了辦公室,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子明啊,這回又被你給料中了,如今朝議紛亂,而父皇處卻並無批示,看樣子怕是又要大亂上一番了的。”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盡管越王李貞上彈劾楊師道的本章時,天都已過了午,可到了傍晚時分,此事便已傳遍了朝野,亂議遂就此大起了,眾說紛紜間,李恪顯然是坐不住了,緊著便著人將陳子明請到了密宅,見禮一畢,也自無甚寒暄之言,緊著便將心中的憂慮道了出來。
“世人常言:創業艱難百戰多,殊不知守業其實更難,上須秉承天心,下須顧及百姓福祉,更須得統禦文武百官,以平衡之道,求諸事之庸常,無大智慧、大曆練者,斷難於尋常處見精彩,殿下既有淩雲誌,自當於風雨飄搖中覓中庸之道,如此,方可見心明性焉。”
盡管李恪所言似乎隻是在憂慮朝局有亂,可以陳子明之睿智,又怎會不知其心中的真實之想法,無非是想央著他陳子明出手幫襯楊師道,又不好明說罷了,對此,陳子明心知肚明得很,卻故作不知,反倒是雲裏霧裏地感慨了起來。
“子明言之有理,小王受教矣,隻是,唔,隻是楊尚書一向忠心為國,自我大唐開朝以來,屢立功勳,雖略有小過,然,大節上卻是無虧,今,若是任由奸佞之徒如此輕辱了去,卻恐眾臣工心寒哉,子明素來善謀,必有妙策教我,還請不吝賜教則個。”
聽著陳子明那一番雲遮霧罩的禪機之言,李恪不由地便苦笑了起來,不為別的,概因他已是聽懂陳子明這麼番話語背後的潛台詞,無非是在表明不願沾手此事之態度罷了,對此,李恪其實早已明了在心,奈何楊師道不單是他李恪的表舅,更是他最忠實的支持者之一,又一向位居中樞之地,在朝中的影響力雖遠不及陳子明,卻也是算是難得了的,在這等奪嫡正烈之際,李恪實在是不願失去了楊師道這麼個重要之臂助,故而,哪怕明知陳子明不願插手其事,可李恪還是硬著頭皮提出了要求。
“殿下可知何謂疏不間親麼?”
這一聽李恪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陳子明也自不好再以玄而又玄的禪機來應對,無奈之下,也隻能是隱晦地提點了一句道。
“這……”
李恪乃是聰慧之輩,盡管陳子明的提點頗為的隱晦,可他卻是一聽便懂了——論及親戚關係,李貞乃是他李恪的弟弟,盡管是同父異母之兄弟,可在血緣關係上,明顯要比楊師道這麼個表舅來得近,從這麼個意義上來說,李恪若是為了保住楊師道,而與李貞對簿朝堂的話,長孫無忌那頭又豈會坐視,一旦流言大起之下,難保太宗心中會有想法,真若是讓太宗覺得李恪登基後會跟諸皇子們秋後算總賬,以太宗憐子之心態,鬧不好還真就會起了換馬之心,而這,顯然不是李恪所能承受之重,問題是若不管楊師道之死活,又不免擔心手下依附者會有離心離德之可能,這等兩難的情形一出,李恪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說啥才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