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迫自己的四倍感官用在別道,比如客廳。艾比是新搬來的住戶,地方還沒收拾好,顯得屋裏淩亂;但奇妙的是到處擺滿了植物,迎風招搖,一擺一動仿佛有呼吸。

史蒂夫懷疑自己可能工作太忙——否則怎麼會隱約覺得,房裏的植物活躍得過分?

窗戶打開了半扇,為了通風。冬風猛灌進來,凍得正對窗台的植物打了個哆嗦。

枝幹嘩啦一抖,葉片掉落一群。

史蒂夫:“……”

他站起來。兩條長腿一邁,把窗關嚴實了。

瑟縮的葉片舒展,室內慢慢恢複溫暖。

正巧艾比從廚房裏出來,史蒂夫回頭,又不免被她手裏端著的托盤驚了一驚。

他原本還以為隻是進來喝杯水,用時超不過五分鍾;誰知道英國人的招待茶精致到這種地步!

托盤裏鋪了一層蕾絲墊,擺上一把茶壺,兩個小茶杯,杯身上繪滿奇形怪狀的花卉圖樣,茶湯色澤澄亮。

“現在正好是下午茶時間呢。”

艾比把托盤往小幾上一放,往四周一看,才後知後覺地紅了臉。

“真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這種亂糟糟的場麵……”她的話卡在半截,突然眼睛瞪得溜圓,“請先喝!我好像還有點事兒需要處理——”

說著她對史蒂夫內疚地笑,把茶杯往他那兒推推,自己則匆匆忙忙地往臥室去了。

史蒂夫端起那杯下午茶,不由豎起耳朵。

臥室裏動靜不小,隱約能聽到“停下……”、“安靜點……”之類的。

興許是她養的寵物無法很好地適應新環境。

但顯然艾比的勸誡並沒起到理想效果,臥室裏的動靜越來越大,大得像地震。

連房子都隱約晃動起來了!

老天,難道她在房間裏養了一頭史前恐龍?

當天花板的粉塵簌簌地落進茶杯時,史蒂夫自覺自己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他把茶杯往托盤一放,用紙巾細心地覆住了它們。

身體卻站起來,腳步往臥室門一步一步逼近了。

“艾比?你還好嗎?”

門後轉來更糟糕的動靜,聽起來像艾比吃力地把一頭牛按到地上似的。她強裝鎮定地回應:

“我還好——”

她的腳步咚咚咚地,從這頭繞到那頭,史蒂夫聽了都替她忙亂。

他左想右想並不能安心,手不由搭上了門把手。

“需要我的幫忙的話,我可以……”

“不不,不不不——”她原本嫩聲嫩氣的腔調都有些變形,含著一汪驚恐,“我很好,沒事兒,你不用進來——”

史蒂夫感覺門板輕震。她把整個身體往房門上一靠,不留丁點縫隙。

然而房間裏甭管是牛還是恐龍的生物並沒有被製服,史蒂夫能聽到它還在狹小的天地裏亂竄,響動忽上忽下的,艾比的聲音也跟著一上一下。

她起先小聲嗬斥著“停止!別再動了!”,但後來看地動山搖,整個人幾乎要被嚇哭,聲音裏泄露了哽咽。

“別,別——”

正義的美國隊長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長呼口氣,控製力道側身一撞,艾比尖叫一聲,門被他輕鬆撞開。

門內的場景饒是他見慣了風浪,也不禁目瞪口呆了一霎。

確實是一頭牛,一頭奶牛——

不,不是什麼寵物,分明是棵植物!

偌大的方花盆早困不住它,它實在過分碩大了,根係直紮土壤,奶牛頭形狀的花苞張牙舞爪。

艾比跌坐在地板,響亮地抽泣一聲。

出於本能反應,史蒂夫迎頭而上,他把艾比攬住,帶著她靈活地向旁邊一滾——

在他將將放開女孩兒的那刻,奶牛花好像就等著這時機似的,它的頭顱猛地一低,嘴巴大張,口腔比剛才更擴開十倍不止!

它變化的速度太快,美國隊長的腦袋都空白了一瞬。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奶牛稀稀疏疏的牙齒在他麵前放大,再放大,露出紅彤彤的口腔。

視線陡然黑暗。

他被這朵狂野的奶牛花吞了下去。

艾比膝蓋一軟,傻在那裏。

片刻後她暴哭,眼淚劈裏啪啦像撒豆。她驚天動地地嚎啕,一麵拚命捶那朵巨花的頭:

“嗚啊啊啊——吐出來!吐出來!”

奶牛花甩甩腦袋,打了個飽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