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手揮開暗一遞上來的水杯,澹台瑾掙紮著靠坐到了椅子上——事已至此,也許真是到了不得不走那一步的時候了。
雖然那是一步——死棋。
第六十九章
皇帝坐在書房裏,心不在焉的翻看這眼前的奏折,如今天下安定,契丹王耶律宗雲登基,許諾與大夏朝通商,通婚,一百年不興戰事。此時此刻,可謂是天下太平,連那些大臣上的奏折都漸漸開始嘮叨起無關緊要的雞毛蒜皮,甚至有人竟然敢上書說什麼現在國富民強,要他立後——鬼知道國家強盛跟皇帝娶老婆有什麽關係?
按理說,如今四海升平,多年夢寐以求的夙願終於實現,但是,但是他為什麼並不覺得高興呢?——想到那個人騎在馬上,慘白了臉緊緊捂住胸口,強撐著堅持到整個歡迎儀式結束,從口中嘔出的鮮血浸透了一層一層明黃的錦袍,又染紅了裏衣……他的心便痛極,瑾兒,都是為了他啊!
圈禁太子的時間已經超出了三個月,他花了最大的自製力,忍住不去看望他,可是人雖不去,心卻係在了清涼殿裏,他知道那人過的不快樂,他知道那人的寂寞,他知道他病了,受了傷。可是,他卻不能心軟。不能讓步。那個孩子終究是要當皇帝的,他必須要教會他作為一個帝王,必須掌握的鐵血手腕,不然,那個心軟的孩子如何駕馭得住那群虎狼般的大臣,如何能在朝堂這個大漩渦裏把穩了船舵,不至於傾覆滅頂……
飄遠的思緒被禦書房之外隱隱約約傳來的的吵鬧聲拉了回來,他勉強壓抑住心中的怒火,沉聲喝問道:“何人在外喧嘩?”
隨著他話音落地,禦書房的門被一個年老的太監推開,隻見對方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後麵跟著一臉為難,欲言又止的侍衛。臻帝看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緊緊鎖起了眉頭——衣衫不整,披頭散發,還四處亂闖,宮中的人幾時都這樣沒規矩起來?
他還未來得及發怒,地上的人忽然膝行了幾步,撲上前來,以額抵住禦案的桌角,泣不成聲道:“皇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薨了……”
澹台臻隻覺得眼前的光線一下子暗淡下來,周圍靜止不動的景物忽然間晃了一下,再晃了一下。冰冷徹骨的寒意滲透到骨髓裏。他愣了片刻,緩緩的,有些吃力的張開口,聲音卻是意外的平靜,甚至還帶了一絲疑惑,仿佛沒有聽明白那老太監方才的話:“你說什麼?太子他怎麼了?”
“太子……太子,薨了……”
澹台臻放下手中的奏折,想了一想,又想了一想,輕聲道:“胡說。”他的語調與其說是斥責,不如說是柔和的反駁,好像是對一個惡作劇的孩子的無可奈何“瑾兒,定是惱了朕,與朕開玩笑的。”
“皇上……是真的……老奴今日早上進去送早膳,……都……都已經冰冷了……”
“啪!”七尺長的禦案應聲從中間斷開,桌上的奏折連同筆墨紙硯散落了一地眾人隻覺得眼前的有人影一晃,再抬頭禦案後的皇帝已經不知所蹤。
暗香已經遠嫁契丹,蕭朗已死,再加上太子被罰閉門思過,所以諾大的清涼殿連一個下人都沒有。暗一垂著頭跪在床前,不言不語。聽見腳步聲,回了一下頭,見是皇帝走進來,竟然也不行禮,旁若無人的一動也不動。連皇帝走到他身邊,也仍舊是無動於衷。
皇帝也不多話,袍袖一揮,暗一整個人就橫飛了出去,撞到屋中的朱漆蟠龍柱子上,吐了一口鮮血。臻帝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自己方才的動作不過是掃開了一片灰塵,徑自上前掀開了床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