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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促席,說彼平生(一)

平頭旅客講完,三人好一陣子沒說話。蠟燭燃剩不高的一截,火苗無聲地躥動。

胖子咳嗽一聲,打破了沉默:“兄弟是個重情義的人,咱打心坎裏佩服。聽您二位這一說,我真覺得人這一輩子什麼錢啊名啊都是虛的,能有幾個過命的交情,這輩子就沒白活,真沒白活。”

墨鏡旅客笑道:“想來您也是閱曆非凡呐!睡覺還早,老哥不如也講講?”

“講也成,就是說來話長了。”胖子點上一支煙,狠吸了兩口。

方才這位兄弟一說當過兵的事,我聽著特親切。咱是沒當過兵,可也是部隊子弟,老爹是三野的,從山東老家參的軍,一直打到金門,後來調到北京衛戍區,警衛三師。我打小在老家上學,十幾歲才來北京念中學,沒兩年就趕上了那場大革命。咱都過來人,這就不多說了,反正是稀裏糊塗的混過了人生裏最好的十年。

四人幫一垮台,政策鬆動了,我從插隊的農村回城待業。那會爹娘都不在世了,哥哥姐姐們就勸我好好複習考大學。我說我都奔三的人了,下鄉幾年書本丟的差不多,拿著卷子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考什麼大學?話雖如此,我也不好意思花他們的錢,就思謀著幹點什麼掙錢。

也不知道咱是不是沒有那個做生意天分,往城裏倒騰幾回農副產品全賠了,光賺個吆喝。後來見國家政策鬆動了,我就把眼光瞄到了古董行當。

招您老哥笑話了,先頭都是笨辦法,下昌平、房山、延慶這些地方跟農民收點舊貨,拿到潘家園賣給老外什麼的掙點小錢。後來自己仗著膽子大,也試著……動動土,你們知道的哈。幾年下來雖說沒攢下什麼錢,眼頭子倒是亮了幾分,也敢接點不那麼小的生意了。

說話就到了……離現在有六、七年左右的時候。那會我在潘家園有了自己的一爿店麵,隻有幾個平方吧,可也是立住了腳。有一天,一個道上的朋友給我捎了封信,說是有一撥同行打江南來,約我去哪哪見麵,商談生意的事。

我心說可是燒了高香了,咱也混到能跟人談生意的層次了,這個美呀。就捯飭了一下,趕到了會麵的地方,西單,哦錯了,西四包子鋪。——西單包子鋪那兩年不是查出個案子,老板拿死人肉做包子?惡心得我幾天吃不下東西。扯遠了,說見麵的事。

我到了那地方,跟我見麵的是一老一少,我先以為是父子,他們一自我介紹才知道是叔侄兩個。杭州吳家,有幾分名氣,說實話像我這樣的小角色都不大敢攀這個交情。那個老的排行第三,道上人都尊他一聲三爺,雖貌不出眾,一看就是個精明人。他侄子二十出頭,挺溫和一孩子,很有幾分書卷氣。

扯句題外話,後來跟吳邪——就三爺他侄子,熟悉了一點,我才知道他正經是大學畢業,哎呀,當時是肅然起敬,可沒鬧明白他為啥放著國家分配的工作不幹跑來吃苦受罪,忍不住問他。

吳邪就說他大學學的是建築,結果畢業了給莫名其妙地分配到市委的統戰部上班。他覺得這工作實在沒意思,就辦了停薪留職出來闖了。

我沒明白:“統戰部不挺好的嗎?管打仗的?”

吳邪樂了:“哪兒啊,管‘無知少女’的。”

我一聽兩眼發亮,吳邪隻好解釋:是無黨派、黨外知識分子、少數民族、婦女幹部什麼的。他這一說我也覺得是沒什麼意思,更覺得這小孩不錯,沒那讀書人常有的臭架子,可交。

說回來,當時彼此客套了幾句,吳三爺就問到我老家何處。我一說地名,他一下來了精神:“貴鄉有外國人留下的建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