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周大年早飯都沒有吃,便坐車去拜見袁誠印。
袁誠印見周大年並沒帶著靚靚來,臉拉得老長:“周大年,實話告訴你,我想娶靚靚為妻這是瞧得起你,是想著幫你,如果你變成我的嶽父,租界的領事們就會看在我的麵子上不敢把房子收回去,他趙敬武就是借幾個膽也不敢對付你,否則,你被趙敬武殺掉,你的仇人會把靚靚綁去玩夠了賣到青樓,你自己想想這後果吧。”
“唉,我並不是不想帶她來,隻是她脾氣太倔,不肯來。”
“你連這點事都搞不定,還能做成什麼。”
“您不要生氣,我會想辦法的。”
“我先提前跟你把話說了,現在租界的領事們都在考慮怎麼把你給整死,然後侵占你的家產呢。還有,我現在的軍費赤字正需要你的財產,如果你不把靚靚嫁給我,不用別人整你,我也得把你給整死。”
周大年傷心地說:“放心吧,我會讓你娶到靚靚的。”
袁誠印馬上換成笑臉,拍拍他的肩說:“大年啊,隻要我娶了靚靚,你就是我老丈人了,從今以後我還不得處處維護你。”
周大年說:“最近聽說租界裏的洋人把靚靚的同學給強奸了,他們正在四處投訴,並商量著要去租界遊行,隻要在他們遊行時,你把他們全部抓起來,然後對靚靚說,隻要她肯嫁給你,就把她的同學全部放了,相信以她的性格,會不惜犧牲自己的……督軍袁誠印拍拍周大年的肩說:“我就知道大年你有辦法。”
周大年告辭出來,剛坐上車,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他感到太對不住大夫人,當初他剛來到天津,沒錢也沒有親朋好友,還被趙敬武追著,後來在郊區租了間民房,由於租不起房子,女房東每天都來趕他。那天晚上,房東的閨女偷著來到房裏給他些錢,說,你把房租交給我媽吧。後來這個姑娘常接濟他,讓他度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日子,他們結婚生下了靚靚,周大年的好運也來了,成了賭王,混到了天津上層社會裏。一天,周大年回到家裏,跟夫人商量娶個小妾,還說是督軍介紹的,如果不要肯定得罪人家。
夫人說:“好啊,隻要你過得好,隻要對靚靚好,你娶幾個我都不在乎,我也不會成為你娶妾的絆腳石。”
當天夜裏夫人就自殺了,這讓周大年感到非常愧疚。當年,他一把火燒死鎮裏54人,至今沒有產生絲毫的愧意,並且埋怨那天的風不夠大,燒死的人不夠多。正因為愧對夫人,他對靚靚從小就非常疼愛,想彌補對夫人的虧欠,但是如今他為了自己的安危,把女兒嫁給袁誠印這個惡魔,他的心裏自然不好受。
書房裏擺著一個桌麵大小的牌位,是紫檀材質的,足有半人之高,上麵用金色寫著54個人名。趙敬武站在牌位前,雙手執香,微微閉著眼睛,腦海裏頓時浮現出那場大火,在風的助勢下就像山洪般洗過小鎮……他把香插進供器,歎口氣說:“這麼多年,敬武麵對仇人始終無法雪恨,實在愧對父老鄉親,不過你們放心,現在我終於等到機會了,不久便可以把他的人頭帶回去。”
在趙敬武看來,現在袁誠印與租界都想把周大年踢出局,想利用丁方為他們賺錢,現在把周大年殺掉,他們是不會過問的,說不定他們還巴不得周大年早點死呢。他把獨錘叫到書房,跟他商量道:“八斤,我們應該做點什麼了。”
“是的,會長請吩咐。”
“你安排兄弟把周大年的人頭給拿來。”
“好的會長,我馬上就安排人去做這件事情。”
“雖然租界與袁誠印想踢掉周大年,但我們也不能太明目張膽了,他周大年在天津衛畢竟還是個人物。你們周密安排,要想出可行的辦法來,不要操之過急。對了,我們隻針對周大年,對於他的家人與財產,決不能動。”
“會長您放心,我會辦好的。”
就在獨錘與兄弟們策劃謀殺周大年的方案時,趙敬武接到袁誠印的電話:“老趙啊,有件喜事給你說說,我馬上要跟周大年的女兒靚靚結婚了,哈哈,是感到吃驚吧,其實這有什麼吃驚的,說白了,他周大年是巴結我,非求著我娶他的女兒,都是老朋友了,我也是盛情難卻嘛。不過,從今以後,他周大年變成我老丈人了,你可不能給我添亂,最少現在不行。”
趙敬武沒想到周大年這麼不要臉,為了自己的安危做出了這種不恥的事情,他說:“老袁,我與大年的事都是陳穀子爛芝麻了,現在我都快想不起來了,放心吧。”
“老趙啊,我們混到現在的地步,算是有些頭腦的人嘛。我能夠明白,你從來不賭的人為什麼插手丁方的事情,你認為周大年這幾年沒為我們賺錢,租界對他頗有怨言,想利用丁方作為棋子,然後對周大年采取行動。你的想法是對的,如果放在前幾天,你殺掉周大年,確實是最好的時機,不過現在你得看在我的麵上,不能有任何行動,要是誤了我與靚靚的好事,咱們的交情可就完了。”
“放心吧,敬武以前沒有動周大年是看您的麵子,現在依舊看您的麵子。祝賀您娶了這麼年輕漂亮的太太,什麼時候大婚,一定要通知我,我想備份賀禮去討杯喜酒。”
放下電話,趙敬武坐在藤椅上,托著泥壺樣的煙鬥待了老長時間。他的眉頭皺著,嘴兩側的八字紋越發深了。過了會兒,他輕輕吐口氣,自言自語道,現在必須停止對周大年的行動了。
當獨錘聽說讓他馬上停止謀殺周大年,不解地問:“會長,為什麼啊。我都打探好了,他訂了套紅木家具,說明天就去看貨。我們已經策劃好了,到時候把他在家具店裏幹掉,然後把他裝進箱子裏,用石灰埋起來,省得您帶到老家臭了。會長,您不能再前怕狼後怕虎的了,趕緊把這塊心病去了吧。”
“八斤啊,無論什麼時候,有些事情,我們策劃得相當完美,但並不見得就能成功,因為還有很多外因。就像我們要謀殺周大年這件事,我之所以取消這次活動,主要因為周大年把女兒嫁給了袁誠印,現在他們正在操辦婚事,如果這時周大年死了,袁誠印的婚事必然就要泡湯,或者推遲,他肯定對咱們懷恨在心,那麼我們會怎樣,可想而知了。”
獨錘吃驚道:“什麼什麼,周大年把女兒嫁給袁誠印?他袁誠印都比周大年大,這種事他也能做得出?”
趙敬武抽了口煙,慢慢地吐出去:“如果他不這麼做,他就不是周大年了。”
獨錘想了想,抬頭說:“會長,就算督軍袁誠印娶了周大年的女兒,但並不表明他就不需要錢了,據小道消息說,他挪用了軍費,有個很大的窟窿需要補,他還會想辦法促成周大年與丁方的賭戰,從中撈取利益,我們從這件事情,再想辦法。”
在督軍袁誠印大婚的那天,趙敬武帶著備好的禮品出發了。當他們來到督軍府大門外,見門口正在發生爭執,他讓司機把車停下,下車去看了看,發現幾個守門的大兵正用槍托捅地上躺著的青年,那個青年被打得鼻口裏躥血,在地上滾來滾去。
“哎哎哎,發生什麼事了?”趙敬武喊道。
一個大兵回頭見是趙敬武,抽抽鼻子說:“這小子說是周靚的男朋友,來跟督軍要人,督軍讓我們把他趕出去,誰想到這小子耍賴,就是不走,打也不走,看來他是想吃槍子了。”
“別打啦,我來勸勸他。”他把那個青年扶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土:“年輕人,你不知道這是督軍府嗎?”
“呸,今天他要是不把靚靚給交出來,我就死在這裏。”
“年輕人,死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
趙敬武把小夥子拉到旁邊,經過交流,這才知道他叫劉子軒,是周靚的男朋友。前幾天租界的洋人把一個女學生強暴了,同學們找到警廳,他們說管不了租界,校方領導又不敢去找租界交涉。劉子軒與周靚發動了20多個同學前去租界門口遊行示威,要求把凶犯交出來,誰想到突然來了一隊兵,把他們全部給抓起來了。劉子軒被放出來後,才知道周靚為了救他們,要嫁給督軍。
趙敬武明白,這肯定是周大年與袁誠印設計好的,目的就是要讓周靚同意這門親事,他也不便與劉子軒多說,隻是勸道:“年輕人,如果你想救出周靚,那必須先保住命嘛。你今天把命給丟了,周靚舍己救人,不就顯得毫無意義了嘛。如果你死了,她可能因此自殺,這樣你不是把她給害了嗎?你要好好地活著,我相信,你與周靚還有見麵的那天。今天我不跟你多說了,你回去想想,如果有時間呢,可以到我的府上,咱們好好交流交流。”
“你是誰,你到底在幫誰?”
“我是趙敬武,我是站在正義這邊的。”
劉子軒聽說麵前這個人就是黑幫頭子趙敬武,撲通就跪倒在地:“求您幫我把周靚救出來,您需要多少錢都行,我讓我父親給您,隻要把她給救出來,我願意在您跟前做牛做馬。”
趙敬武把他拉起來:“小夥子,這個忙我會幫的,但不是今天。你要明白,我們麵對的是握有兵權的督軍,市長都不敢惹他。如果你真想救出靚靚,就聽我的,先回去把傷養好了,抽時間咱們再好好商量,你看怎麼樣?”
劉子軒問:“我能不能加入小刀會?”
趙敬武點頭:“我們正需要像你這樣有文化的年輕人呢。好啦,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們小刀會的會員了。”
“聽說你們小刀會的人都帶著小漢刀,能不能給我一把?”
“是有這樣的事,不過今天我沒帶啊。”
劉子軒說:“那我去您的會所取吧。”
趙敬武點頭:“好的,明天你去會所,咱們好好聊聊。”
把劉子軒送走後,趙敬武倒背著手來到門口,兩個守門的大兵點頭說:“還是會長您有威望,我們打他都不走,差點給我們惹了大麻煩,您幾句話就把他給弄走了。”
趙敬武笑著點點頭,走進院裏,見院裏已經停了很多小汽車,人來人往的異常熱鬧。當車停下後,他讓兩個兄弟抱著禮品,然後向客廳走去。客廳裏,袁誠印正忙著招呼客人,他身著一套嶄新的軍裝,身邊站著披著潔白婚紗的周靚。嬌小的周靚站在偉岸的袁誠印麵前,就像個小孩似的。
袁誠印回頭見趙敬武來了,笑道:“啊哈哈,趙會長來了,快快有請。”看看禮品,又說,“老趙,你太客氣了。”
趙敬武拱手道:“恭賀督軍大人新喜。”
袁誠印眉開眼笑:“同喜同喜。”
趙敬武故意問:“這位佳麗看著有些麵熟。”
袁誠印笑著說:“啊,她啊,是大年老弟的女兒。”
趙敬武故作吃驚:“噢,原來是大年兄的令愛,怪不得看上去有些麵熟。好,真是天作之合。”
袁誠印突然想到自己剛才說了大年老弟,不由撓著頭笑道:“他媽的,平時跟大年稱兄道弟的習慣了,現在突然變成我長輩了,我他媽的老是改不了口。”
趙敬武微微點頭:“慢慢就會習慣的。”
袁誠印臉上的笑容突然抹下,眼泡就像垂著的兩個袋子。他伸手把嬌小的靚靚攬過來,用生硬的語氣對趙敬武說:“老趙啊,從今以後,他周大年變成我嶽父了,所以呢,你看在我的麵上,把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吧,不要打打殺殺了,以後咱們共同策劃點項目,多賺點錢,這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