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卸磨殺驢(1 / 3)

每當回憶起趙敬武的酒會,周大年便感到氣憤不平。他的酒量雖說不是海量,但也不是一兩杯酒就能撂倒的,他相信丁方變的那杯酒裏肯定不隻是酒,還加了別的作料,否則自己也不會當場噴射,搞得顏麵盡失。

現在的周大年也顧不得麵子了,因為他感到形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了,如果之前督軍策劃讓他與丁方假賭撈錢的話,由於丁方夫人被綁架這件事,現在全都發生了變化。至於督軍他們新的想法是什麼,周大年很想知道。

他讓四姨太去找督軍袁誠印,套套他的真實意思,並讓她說明,丁方的夫人確實不是他綁架的,他願意跟丁先生合作。四姨太去房裏換了身藏藍色的旗袍,把臉塗上厚粉,精心地描眉畫唇,提上那款蛇皮坤包,扭動著豐滿的屁股從樓上下來。她剛到樓下,正好碰到周靚上樓,對她笑道:“大小姐回來了,你父親這幾天老念叨你呢。”周靚是周大年的結發之妻生的,自從夫人自殺之後,他對這個孩子格外疼愛,因此養成了她的壞脾氣。周靚見後娘打扮得像妖精,便撇嘴說:“今天去哪個大款家?”

四姨太說:“你父親讓我去找督軍袁誠印問件事。”

周靚知道四姨太常遊走在督軍與領事們之間,並且常是幾天不回,外界都在傳說,周大年靠老婆的身體去拍馬屁,是天津衛戴著綠帽子的上層人。周靚撇嘴說:“你們也不嫌丟人,出賣身體已經夠下賤了,你們竟然連靈魂都出賣,真沒勁。”

四姨太臉紅了:“大小姐,瞧你這話說的。”

周靚瞪眼道:“我這麼說是好聽的,你沒聽聽外麵怎麼說的,說我爸就是個拉皮條的,說你就是個婊子,我聽了都臉紅,你說你們的臉皮怎麼就這麼厚呢,就這麼不知道廉恥呢。”

四姨太盯著周靚的背影,不由感到氣憤:自我來到這家裏,忍辱負重,含辛茹苦,為這個家做出了多大的犧牲,我平時多次討好你這個丫頭片子,給你買了那麼多好東西,可就暖不過你的心來。你不叫娘也倒罷了,老娘我不稀罕,可你就沒有正經跟我說句話,每次都是裹風夾刺的,現在竟然說我是婊子。

在去往督軍府的路上,四姨太還在想,等回到家一定要想辦法治治這個大小姐,否則她還不得把我給踩進泥裏,再在我頭上跺腳。來到督軍府後,袁誠印看到她皺了皺眉頭,冷漠地問:“有事嗎?”她笑得像朵花似的,扭捏著來到袁誠印跟前,翹起腳來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嬌滴滴地說:“人家想你,來看看你不行嗎?”

袁誠印把她的手拉下來,耷著眼皮說:“有事快說,我一會兒還有個會。”四姨太知道,現在督軍已經對她沒興趣了,記得從前,他就像隻狗似的,連她的腳都給舔了。可是這有什麼辦法,一般男人都有喜新厭舊的毛病,就像周大年,他都敢在外麵養婊子,何況袁誠印是天津最有實力的長官呢。四姨太歎口氣:“是周大年來讓我找你說,丁夫人不是他綁架的。”

督軍袁誠印點著雪茄深深吸了口:“這已經不重要了。”

四姨太說:“周大年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督軍袁誠印冷笑道:“四姨太,看在我們以前的情分上,我必須提前跟你說,他周大年這幾年隻顧著打自己的小算盤,並沒有為領事們賺半個錢,各領事對他的意見很大。還有,領事正在考慮要把他給趕出租界,收回他們提供的房子。你還是早為自己打算的好,不要等到周大年身敗名裂之後,那時再想出路就晚了。平時呢,自己先弄些錢存起來,到時候買處宅地安度晚年。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他周大年是不得善終的,跟著他沒有什麼好處。”

四姨太雖然不愛周大年,也恨他,但他不希望周大年身敗名裂,那樣她同樣麵臨著困境。她知道這些所謂的領事與督軍袁誠印在稀罕她的時候可以給她舔腳,說什麼他們都聽,但他們始終也是把她當玩物,是不會在乎她以後的死活的。突然,四姨太通過袁印城的臉色,想到周靚那張冷漠的臉,不由得感到牙根有些癢了。

“督軍大人,我知道自己老了,你看不中了。”

“你看你,這哪跟哪啊。”

“看在我們以前的情分上,我給你介紹個新人吧,她長得非常漂亮,非常年輕,還很有文化,相信你肯定喜歡她。”

袁誠印的眼睛亮了亮,問:“是誰家的姑娘?”

四姨太說:“就是周大年的大女兒周靚,你見過的。”

袁誠印頓時回想起那個少女,剪著學生頭,穿著短裙,顯得朝氣蓬勃,性格還蠻烈的。以前,雖然看她長得漂亮可愛,但由於年齡差距太大,也沒往那方麵想,如今四姨太提起來,他突然感到對她很有興趣,便咋舌道:“你認為,他周大年會同意嗎?”

四姨太冷笑說:“在別的時候,他是不會同意的,我相信現在他會的。因為他感受到了威脅,內心充滿不安,希望能夠重新得到你的重視與領事們的尊重。”

袁誠印想著周靚那漂亮的臉蛋,不由來勁了,他擁著四姨太去了臥室……事後,四姨太收拾收拾回家了,見到周大年後怪聲怪氣地說:“大年啊,袁誠印說現在領事們都在怪你沒為他們出力,要把房子收回去,把你趕出租界。”

聽了這話,周大年害怕了,如果離開租界,那麼他的處境將變得非常危險。之前,趙敬武不動他,是因為督軍與領事們的保護,如果離了他們的保護,相信趙敬武會第一時間前來殺他,或者把他捆到老家,讓鄉親們把他千刀萬剮了。他悲憤地說:“我給他們賺了多少錢,他們最終還是要卸磨殺驢了。”

四姨太說:“大年你想過沒有,他們跟你非親非故,之前所以對你好是利用你來為他們圈錢,正由於你們用了老千機,任何跟你賭的人都沒有回子,誰還敢來找你挑戰,所以你的利用價值也就沒有了。可是丁方不同,他年輕氣盛,相信他成為新的賭王後,全國各地的賭王都不肯信服他,會找他挑戰,這樣袁誠印與領事們又可以賺錢了。現在,你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了,也就是說,趙敬武現在把你殺掉,沒有人肯出麵說什麼了。他們甚至都盼著你快點死了,別礙了他們的錢路。”

周大年眼睛裏濕潤潤的,撲通跪倒在四姨太麵前:“看在咱們夫妻的分上你再去跟莫德說說吧,隻有他能救我,求你了。”

四姨太搖頭說:“他們把我玩夠了,不會再聽我的了。”

周大年說:“那,那我們就等著家破人亡嗎?”

四姨太說:“有個辦法,倒可以讓你立於不敗之地。”

周大年說:“什麼辦法?你快說說。”

四姨太搖頭:“反正你不會同意,就不說了。”

周大年說:“求你了,說出來吧。”

四姨太太歎口氣,用手把耷在額頭的一綹頭發輕輕地捋到耳後,說:“袁誠印看中咱家小姐周靚,想娶她為五姨太,如果你同意的話,他就變成你女婿,你就成他的嶽父大人,我們就變成一家了,他自然會罩著你。”話沒說完,周大年從地上爬起來,一巴掌抽在她的臉上:“是不是你提起這事的?”

“我也是為了你,同意不同意是你的事。”她的臉上泛出冷笑。

“我算聽明白了,你是在有意把靚靚往火坑裏推,你這個臭娘們太狠毒了,她個小孩家平時說幾句不懂事的話,你就這麼算計她,你他媽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周大年,你老婆我被他們玩夠了,已經不能為你做事了,現在他們想玩你的女兒,隻有你把你女兒抱到他們床上,他們才會保護你,否則,你周大年就死定了。”

周大年聽了這話,心裏的火躥上來了。這段時間,他已經憋了滿腔的怒火沒地方發呢,他惡狠狠地說:“臭婊子,我看你是活膩歪了。”他的聲音都顫抖了。四姨太冷笑說:“雖然老娘我現在肉皮不如以前白生了,可你要敢動我,袁誠印與領事們還是不會輕饒你的,你以為我平時白跟他們睡覺了?你以為我隻為你才跟他們睡覺的?我勸你還是冷靜下來,想想自己的處境,如果你不把靚靚嫁給袁誠印,你周大年就算到頭了。”

周大年不由怒從心起,雙手猛地掐住四姨太的脖子,吼道:“我掐死你這個臭婊子,我掐死你這個臭婊子。”他的臉變得越發猙獰。四姨太的眼珠子開始往外爆,呼吸越來越困難,她的手去抓撓周大年的手,根本就沒有任何效果,便從頭上拔下頭釵猛地插到周大年手背上,頭釵頓時穿透他的手掌。周大年看到手背上鑲著金釵,不由鬆開手了。四姨太呼呼喘著氣,踉蹌著想走,周大年掏出手槍對著四姨太摟了幾槍,四姨太想著轉回身子,卻撲通跪倒在地。

三禿子推門進來,被地上的四姨太絆了一腳,身子滾幾下來到周大年腳前,抬頭見他手裏握著槍,嚇得抱著頭說:“老板老板,饒小的一命。” 周大年沙啞著嗓子說:“這件事跟你沒關係,把四姨太偷偷埋了,如果別人問起來,就說四姨太離家出走沒有回來。”

他說完走出客廳,來到書房,看到手背上插著的金釵,猛地用手拔去,手背上冒出股紫血來。突然,他不由愣住,因為他感到自己的食指與中指有些麻木,試著活動幾下,感到這兩根指頭不聽使喚,他的眼睛慢慢地瞪大,最後瞪得都快把眼角撕裂了。

對於賭者來說,這兩根指頭是多麼重要啊!

周大年惡狠狠地說:“臭婊子,你的心太惡毒了。”

他想去醫院看看,但又猶豫了,如果去了醫院,被外人知道他的手受傷,那麼他的賭王就當到頭了,他再也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他自己上了些藥,並僥幸地想,這點小傷也許過幾天就會痊愈。坐下來,周大年點上支雪茄吸著,那支雪茄在手裏抖得厲害。他回想四姨太說的袁誠印想娶靚靚的事,心裏隱隱作疼,可他有什麼辦法呢?現在他隻能把靚靚嫁給那個老王八蛋,否則,袁誠印與領事們肯定想辦法對付他。不過他明白,就是自己願意,靚靚也不會同意,靚靚現在正談著男朋友,是個富商的公子,曾經來過家裏,人長得非常英俊,又懂禮貌,跟靚靚可以說是天配地合。

就在周大年悲憤交集之時,接到督軍袁誠印的電話:“大年,最近德國領事送我一輛自行車,我留著也沒用,如果靚靚喜歡就送給她吧。對啦,明天我正好有空,你領她來家裏吃頓飯,我好像很久都沒有看到她了,還真有點想她呢。”

周大年說:“她,明天有課。”

袁誠印冷冷地說:“明天的課那麼重要嗎?”

周大年還想解釋幾句,袁誠印把電話掛了,他感到自己無法選擇,隻能帶著女兒周靚前去。到了晚上,周靚回到家裏,周大年跟她商量說:“靚靚啊,督軍說給你買了輛自行車,讓你明天去騎,你明天不要去上學了,我給你們校長打電話。”

周靚翻白眼道:“呸,誰稀罕他的自行車,我騎著都怕被摔死。什麼東西,身為中國官員,不替老百姓爭取點主權不說,還幫著洋鬼子鎮壓中國人,我看到他都想吐。”

周大年說:“靚靚,怎麼說話呢?”

周靚冷笑說:“父親,也不是我說您,外麵對您的傳言可難聽了,都說您利用四姨太去勾引高官,說您是洋鬼子的狗腿子,還說您在老家時,曾放火燒死了上千口人,您能不能做點有骨氣的事,為什麼非要讓別人戳脊梁骨呢。”

聽到周靚提到他放火的事情,周大年抬手便甩了她一個耳光,吼道:“明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周靚梗著脖子說:“你就把我殺了,帶著屍體去吧。”

周大年就像打敗了的公雞那樣,低頭耷拉著臉出去了,當他回到臥室,看到臥室裏四姨太的用具,這才後悔自己下手太狠,再怎麼說,四姨太嫁過來後,對家裏還是出了很大的力的。周大年感到臥室裏到處都是四姨太的影子,他根本沒法在這裏睡覺,便抱著被子來到了書房,在沙發上蜷著迷乎著,但是他閉上眼睛,腦海裏泛出四姨太那慘白的臉龐,還有袁誠印那猙獰的麵容,就給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