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的蕭岐酒沒兩杯便醉了。
到第二天一早被叫醒時他發現自己竟然是睡在杜紅衣的榻上。而杜紅衣一身整潔正站在窗前凝望著外邊一株寒氣中開得正豔的紅梅。
蕭岐慌忙起身,走過去說:“紅衣,我……”
他不知道下麵該怎麼說,酒醉後的事已記不清,他很怕自己糊塗之下做了什麼不該的事,若是因此引得杜紅衣以為他如今對他存了個不再敬重的心思,那他真正死都不足抵過了。
杜紅衣轉過身來看他,淡淡開口,“你昨夜醉了,倒頭就睡睡得還挺沉。”又說:“沒想到你身體倒好,這樣的清寒都能扛得住。”
蕭岐這才覺到冷氣侵骨,不由尷尬一笑趕緊回身去穿棉襟。忙亂之間忽然瞥到杜紅衣麵上一閃而過的笑意,他心中登時就安定下來。
前景一片光明,他想隻屬於他與杜紅衣的日子終於就這樣來臨了。
天色放晴,園中的紅梅枝頭托著些薄雪橫過雕窗。當蕭岐散朝歸來,房中溫暖如春。他聽著杜紅衣問“怎麼這麼早?”,心裏是抑不住的欣奮。
杜紅衣在他身旁端著茶盅慢慢喝著,溢出來的熱氣飄散著在他麵龐周圍浮動,這樣的白霧中他投來疑惑的一眼輕聲地問著。
蕭岐望著杜紅衣隻是一臉的微笑,渾然忘了回答。
杜紅衣抬眼看到不自覺地手上一顫,放下茶盅他沒有再問,坐在那裏默默看著地麵勉力壓製著心底要冒頭的疼痛。
過了會忽然聽到蕭岐在低聲說:“不早,更早一些才好。”
杜紅衣頓了片刻才微笑回道:“你如今是一國之相,怎能做此想法。”
蕭岐卻笑而不答,隻問:“紅衣今後有何打算?行商,還是入仕?”
杜紅衣搖頭說:“還沒想定。”
蕭岐見他臉上淡淡地,遲疑了片刻道:“你……不必有什麼顧慮,北王任人惟才,憑紅衣的才華若願入仕自可有一番成就。”
杜紅衣聽了隻是輕輕“嗯”了聲,轉向南窗下的琴案,說:“往日隻尋著你學些經史書畫,還從未聽過你撫琴。”
蕭岐笑著走過來輕拂絲弦,“你要聽嗎?隻是一直以來幾乎顧不上它,怕是已生疏了倒要叫紅衣聽了笑話我。”說話間他已經調轉宮商,清音流瀉,不盡溫和喜悅之韻。
琴聲即為心聲,杜紅衣倚窗聽著,心頭悠悠掠過舊日裏蕭岐說的那句“我也能是一個友人”。他說不出自己心底是怎樣的感受,似惘然,又似茫然。
如果說往日的杜紅衣還能從蕭岐身邊拔出,今日的他想輕鬆走開已是很難很難了。蕭岐卻是料不到,再遇後的杜紅衣早已不是宜安城中可以選擇趙蘭兒的那個杜紅衣。可也不是可以從此選擇了他的杜紅衣。
一曲奏罷,蕭岐說:“紅衣也為我撫上一曲可好?”
杜紅衣回過神來卻搖頭,隻說:“不如你教我這曲吧。”
到頭來他與蕭岐之間依然隻能是止步於“友人”,無論他們之間是怎樣的感情。杜紅衣一遍遍地彈著,一遍遍地試著也靜美成“友人”,到了晚間已具氣象。
蕭岐一直在旁邊望著他撫琴。兩人看著仿佛又回到了宜安城中的那些安寧相守的日子,不由十分感慨忍不住說道:“大半年過去終於再次見到紅衣,直到此時還覺得如夢似幻。”
他說著伸出手去握杜紅衣的手,低聲說:“你莫厭我,不真切地觸到你我總是擔心眨眼這便又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