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走上前去。
方青追上他,看見他目光所在,在旁邊輕輕地說:“這兩天伊莉好像和袁豫走得很近的樣子。伊莉其實挺不錯的,雖然性格張揚了點,但人挺直率的。”
“是嗎?”沈方夏不在意地一笑,略微偏頭看著方青,好看的側臉讓小姑娘紅了臉。
整個旅行中,沈方夏再沒有和袁豫說過話。
事故是在回去的路上發生的。那日下了斯堪的納維亞的第一場雪,大家人困馬乏地睡在大巴上,沒有人注意到雪已經堆積得越來越厚。高速公路上還沒來得及采取融雪措施,就發生了幾十車的連環相撞事故。他們的大巴首當其衝,前麵是輛十八輪的重卡。
沈方夏在大巴上很少睡著,哪怕是長途旅行。他睜著眼目睹了事故的到來,他們的大巴彷佛是彈射般般直直撞進重卡的後車廂,巨大的慣性和衝擊力使得整個車廂都變了形,火和血的光亮照亮了幾百米的公路。
他不知道這起車禍是瑞典近十年來最嚴重的車禍,尤其牽扯到外國學生,還有美國學生。在救治還沒有開始的時候,他們就上了新聞的breaking news。新聞中,碩大的“瑞典國際學生交流”首字母的logo顯得格外醒目,在吃晚餐的安德拉斯?蘭諾夫看得清清楚楚。
天色已經相當晚。大雪和大風讓救援工作變得艱難無比,救護車的到來就花了一些時間,要從割開已經變形的車廂弄出傷員更是給救援工作增添了難度。更糟的是,重卡是一輛油罐車。
沈方夏在旅行中一直走在隊伍的末尾,車上也是坐在後半部分的位置,他感到衝天的火光灼傷了自己的眼睛,迸飛的碎玻璃碴子劃傷了自己的皮膚,巨大的氣浪把整個人都掀翻了,他隻來得及下意識地用胳膊護住旁邊睡著的方青,就感覺自己飛了起來。
有那麼一會兒,他聽見馬丁的聲音在喊他。語音平和,就像是平時在家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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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夏,我煮了咖啡,我老家的林奎斯特,香吧1
“沈,你也喜歡古典音樂?你應該聽聽我們瑞典的黑格,很棒……”
“我要離開了方夏,父親病重,叫我回瑞典去……”
他很想回答,說我跟你一起去。可是他說不了話,也動不了。然後,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撞他、拖他,把他拖回到現實的世界中來。他艱難地睜開了眼睛,腦子裏覺得暈暈的,發現油罐車和大巴已經燒得分不清彼此。他發現自己被拋到了離高速公路不遠路肩的草坪上,旁邊的方青在哭喊:“方夏,沈方夏,你醒醒……”
他目光朦朧地注視著遠處。腦子裏一個念頭猛然閃過:袁豫和伊莉,他們坐在車的前麵!
“袁豫!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幾乎是嘶吼著想要往火光處跑去,瘦小的方青在後麵怎麼拉也拉不住他。
然而他跑了幾步,就發現雙腿像灌了鉛似的,腦中的眩暈晃得他隻想嘔吐。就在在他支撐不住要癱倒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臂從後麵兜住了他,把他拉直,強迫他站起來。
他暈暈乎乎地向後看去。那是蘭諾夫。
他穿著黑色過腰的呢絨大衣,戴著黑色手套,風帽壓得極低,看不出臉上的神色。再往後看去,模模糊糊地是一架白色直升機,停在遠處的空地上,螺旋槳呼嘯著刮過灌木叢。
沈方夏的腦子完全不運轉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蘭諾夫會在這個時候到這裏來,也不知道他來這裏幹什麼。他回過頭去,打算擺脫後麵這個累贅,繼續往前走,可是他現在的力氣哪裏容得他前進半分。後麵那雙手幾乎支撐著他身體的全部重量,蘭諾夫低沉的聲音離他很近,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撐著,別動。”
沈方夏已經什麼也感覺不到了。他腦子混亂,渾身都在發抖。蘭諾夫把自己的黑色大衣脫下來,披在他身上,發現大了一圈,又幹脆緊緊裹祝現在,沈方夏整個人都在他的懷裏。他雙膝抑製不住地發軟,沒注意到後麵的人到底在幹什麼,或者,要幹什麼。他望著火光的方向最後大喊了一聲:“袁豫1彷佛要把他喊出來一樣,然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車禍之後的談話
沈方夏睜開眼睛。窗前的海水的顏色比天空要深,遠遠望去就像一塊寶石。靜止到幾乎沒有風的上午,讓他覺得一陣陣溫暖。他發現,自己的被褥已經從不舒服的冬日床組換成了正適合季節的被褥,然後他覺得臥室裏有淡淡的古龍水味。窗前站著一個人,高大的背影擋住了本來可以射進來的陽光。
然後他想起了車禍的過程。他想起自己好像看見了馬丁,然後是方青,然後是袁豫。他最後失去意識的時候,他們還處於危險之中。
然後是站著的那個人拖住了他。事實上,他是撐住了他——沒有他厚實臂膀的支撐,他早已經倒下。他想起那個人把大衣脫下來裹住他的場景,臉上有了一點紅暈。
那個人轉過來,背著光,看不清他的臉,隻看見他的胳膊上纏著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