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夜。
真是個怪人!他嘟囔著離開了,叫上司機送他。富人的錢,不用白不用。
第一場雪
學期中的活動,包括去參觀瑞典南部和丹麥景色的三天短途旅遊。丹麥首都哥本哈根和馬爾默一衣帶水,天氣、語言、人種也很是相近,幾乎就像去了鄰省一樣。
能脫離幽深的城堡和令人討厭的主人,沈方夏的心情好了不少。與大家走在綠茵茵的草地上,看著金色的秋日城市,樹葉明晃晃的映在太陽底下晃得人眼暈。然而實際上的氣溫已經很低了,風吹在耳朵上呼呼作響,沈方夏不禁裹緊了自己的風帽。
學校的導遊在前麵喋喋不休:“過了小美人魚雕像往哥本哈根市內走,我們先到看到的就是著名的kastellet城堡……”沈方夏落在隊伍的最後麵慢慢走著,僅僅維持著不會掉隊的步速。類似護城河的東西蜿蜒流過,鴨子和水鳥嘎嘎直叫。綠草如茵,然而樹葉的顏色卻斑駁婆娑,一片一片紅的黃的,映得人睜不開眼睛。城堡裏麵是一個軍營的遺址,人很少,牆也是紅的黃的。不知怎麼的,沈方夏想到了中學學校的操場上,初冬時節的江南也是這般微微的寒冷,殘月高懸。
那時候他經常孤零零地站在學校操場上,沒有人過來跟他搭話。可能這樣孤獨的性格,也是那時候養成的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殘酷青春,即使看上去再光鮮也一樣。比起別人來,沈方夏並不覺得自己比別人的命運悲催多少。
方青見他落在後麵,對他笑笑,也放慢腳步跟他走在一起:“在想什麼?”
“沒什麼,享受這種好天氣而已。等我們回到馬爾默,估計第一場雪也該下了吧1
“我喜歡下雪,你呢?”
“我……不能說喜歡。我的……一個好朋友,就是在一場雪後的車禍中去世的。”
“哦,天哪1方青低聲地喊了出來,“真是……對不起,我以前不知道的。”
“沒事,很久以前的事情,記憶已經很模糊了。”沈方夏淡然地笑笑。他已經習慣了人們的同情,雖然他知道那同情並不值錢,因為他們並沒有真正的感受。
天氣真的很好,到處是中世紀的城堡,尖頂的小矮房,漆成紅、黃、白等幹淨明快的顏色。對老建築的保護使得整個城市的色彩看起來如同夢幻一樣鮮豔,而地處北歐四國的最南端又使得它的氣候最溫和;在秋日最後的陽光明媚的日子裏,人們走在最大的步行街上盡情暢飲嘉士伯啤酒,載歌載舞,享受生活中的安逸時光。
這才是富足安逸的舊大陸該有的樣子。不像那個海邊峭壁上的城堡,真糟糕。
他又想起來歐洲時,飛機上袁豫那興奮的樣子和最初的快樂。他總是那麼興致勃勃,彷佛沒有什麼能擋住他前進的腳步。沈方夏向袁豫的背影望去——即使望見背影,他也總覺得他是開心的、雄心勃勃的。
沈方夏笑了笑。之所以跟與馬丁如此不同的人在一起,除了純粹的禸體快樂之外,是不是也會有汲取快樂的因素在?
前麵是個不多見的聖公會教堂,導遊放大家進去呆二十分鍾。沈方夏駐足門口,一個穿著像中世紀的神父有禮貌地問:“先生,您是來自中國,還是日本?”
“中國。”
“那麼,普通話還是廣東話?”
“普通話。”
“嗬嗬,我們這裏有普通話的導遊頁。您會說英語,我們也有英語神父提供,如果願意,您可以和他聊聊。”這家名為聖愛爾班的教堂顯然有著古老曆史和優越服務。
時間還早,沈方夏也無事可幹。正巧有個年齡與他差不多的神父向他走來,與他攀談起來。恰好管風琴的聲音響起,沈方夏站在一個角落中,從那個角度看上去,陽光透過雕鏤彩色的花紋的半透明玻璃窗照下來,真好照在屹立在講壇中央的聖母身上。聖母懷抱聖嬰,有那麼一瞬間,沈方夏覺得聖母的目光中泫然欲泣。
“神父,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嗬,請隨便說。”
“那些死去的人,真的有靈魂嗎?”
神父不回答,卻反問他:“先生,你見過極光嗎?”
沈方夏一愣:“什麼?”
“如果你見過極光,就知道靈魂是什麼了。在基督教的教義中,神愛世人,上帝在創造宇宙時就造了所有的靈魂,不分男女。在北歐的神話中,極光是上帝的氣息,是引領死去的靈魂到達天堂的道路。如果一個人見到極光,你就能找到你自己渴望的靈魂身處何方。”
沈方夏望著年輕的神父,心中一凜。他隨即嘴角揚起,用丹麥語說了聲“Tak”,便轉身走出了教堂。
他覺得應該去和袁豫談一談,中止這次幼稚的冷戰。生活多美好,旅遊多快樂,何必浪費青春在本來不必要的目的上。
他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前麵熙熙攘攘的同學中。他看見袁豫和伊莉親密地走在一起,人潮洶湧,他看不清他們到底有什麼親密的動作,但是兩隻手似乎是搭在一起的。看見伊莉的樣子,沈方夏不禁暗暗佩服起她來:這麼冷的天,她還能穿得這麼少,真不知道哪裏來的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