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台上的月光
沈方夏還是第二天一早就把調換寄宿家庭的申請放到了國際學生管理處,而蘭諾夫果然也兌現了他的諾言。如沈方夏所預料的那樣,得到的是不溫不火的“我們現在很忙,你的申請可能需要等一些時候”的回答。隻是不知道這個“一些時候”,會是幾周,幾個月,還是就此石沉大海。
袁豫卻不幹了。他的想法,幾乎沒有人可以反駁。從小生長在家庭優越的環境中,長得又招人喜歡,從老師到同學到朋友,所有人都像眾星捧月一樣地捧著他長大。沒有人在他做出了決定之後可以更改,所以當他知道沈方夏不能立即搬出來之後,他滿不在乎地回答:“你管管理處呢,你自己搬出來就是了,誰還能奈何得了你?”
沈方夏想了想,沒有把前一天的事情告訴他。而且就算是告訴他,袁豫的反應也往往會出人意料,他可不想承擔沒有準備的後果。他隻是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說:“再等一會兒吧,也許管理處會有辦法。”
“有辦法?全世界官僚都一個樣你知不知道!”袁豫的爆脾氣上來,痛心疾首地看著沈方夏,覺得他怎麼那麼不開竅,“你不跟我住一起,太不方便了!”
“方便?方便什麼?我不在,你還不有的是人可以方便?”沈方夏斜他一眼,一時沒忍住,又加了句,“那天在夜店,伊莉不是可著勁往你身上貼?這兩天,她不是跟你形影不離?”
沈方夏說的是實話。在大眾麵前,他和袁豫正經八百,誰都看不出來他們的關係。兩個帥哥在一起,自然吸引足了女孩的目光。而袁豫的家庭條件,又使他占盡了三分天時地利,伊莉這樣的女孩,怎麼可能放過。
多說的這一句成了兩個人之間的導火索。從跨上瑞典的土地以來,兩個人就一直不冷不熱的樣子,那天說好去他家的沈方夏又在夜店裏不辭而別,去城堡的“探險”更是不歡而散,袁豫求不得的感覺更上一層。本來他不怎麼把沈方夏當回事,覺得他們不過就是個玩樂的伴兒。可是越求不得,就越想要,這段時間沈方夏稀奇古怪的樣子讓他覺得心裏有水草在無聲無息地撓,積了一肚子的無名火無處發泄,這會兒“騰”地熱血上頭。
結果就是,兩個人大吵一架。說是吵架,其實就是袁豫把這輩子沒說過的難聽話都說了出來,一個人跟猴子似的麵紅耳赤上下折騰,沈方夏站在一邊靜靜聽著,偶爾說個“嗯”“啊”的讓袁豫有接下去的話頭,等袁豫說得差不多的時候看見旁邊一個花枝招展的影子飄過來,連忙像抓住什麼救星似的,叫道:“伊莉!”
“咦,袁哥、方夏啊!”嬌滴滴的聲音,伴隨著濃鬱的香水味。
“我剛想起來還有點事沒辦完,我先走了,你們倆慢慢聊吧!”沈方夏一轉身走了,把袁豫和伊莉撂下了。
袁豫站在原地。他也堵上氣了。
沈方夏是真有事。他一轉身去了圖書館,找了幾本關於瑞典曆史和貴族的書籍典冊,慢慢翻看。
圖書館裏人很少,高大的天花板上枝型吊燈垂下來,很有點古色古香的感覺,正如同他手裏現在翻著的書頁一般。
腓特烈家族,瑞典最富盛名的家族之一。過去的幾百年不斷積累的財富讓整個瑞典心驚膽寒,甚至連王室都要對他們禮讓三分。他們以堅持不畏艱險的品質為榮,長期的忠誠和信仰引領著腓特烈家族的經商之道。“他們是kingmaker”,擁立王者的人,史書的作者這樣寫道。他們坐擁大筆現金,而且幾乎沒有負債。許多北歐當代的著名企業,背後的股東都有他們的一份,並大量投資教育、慈善、圖書、考古等公眾事業。
這個家族的創始人,是一個水手。在北方威尼斯的斯德哥爾摩,從航運開始,他們的財富積累於橫貫瑞典東西海岸的約塔運河之上。
曆史很長,係譜也很複雜。讀完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是薄暮時分了。沈方夏從書中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雖然蘭諾夫母親的家族隻是這個龐大家族的一支,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未可知,這個家族的曆史和富有也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隻是史書過於嚴肅,幾乎沒有關於這個家族的任何八卦,而他想要的東西,也沒有拿到。
沈方夏向圖書館借出了這幾本書,正要邁出圖書館的時候,一個聲音在他後麵響起:“沈大哥!”
是方青。夕陽映在她單薄得可憐的身軀上,也給了臉龐幾點紅暈。自從那天去Rica之後,沈方夏還沒有單獨和她呆在一起的時間。小姑娘跑得有點喘,顯然是看見他要走才追上來的。她手裏拿著兩張票子:“沈大哥,今天晚上有瑞典廣播交響樂團的演出,你……想一起去嗎?”
在巨大圓號的轟鳴聲中,交響樂團結束了他們《布蘭詩歌》的演出。兩個人並排走在通往市中心輕軌的林蔭道上。方青顯然意猶未盡,一路說著她對這篇史詩的想法。馬爾默的夜晚是寧靜而美好的,沈方夏已經把白天不愉快的事情放到了一邊。
方青突然說:“方夏,你和袁豫,是不是不太對付?”
沈方夏還沉浸在音樂中,聽她突然轉變話題,不由得愣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