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說什麼?想離開?你再說一遍?”蘭諾夫一條腿單跪在床上,抬起他的下巴,逼著沈方夏的眼光不得不直視他。
“……這沒什麼不對的。”沈方夏的心跳不受控製地快了起來,努力控製著平靜的語氣。他要幹什麼?
“跟剛才那個人走,還是跟前幾天那個,還是有另外的?你還真是人盡可夫啊!那麼,多我一個如何?”
他的臉由於憤怒而發紅,沈方夏還是第一次離他這麼近。他注意到,蘭諾夫脖子和下巴上有幾個疤痕,陰鬱的顏色引人注目,就像是魔鬼的指印。,沈方夏覺得頸間一疼,他脖子竟被咬了一口,似乎還被狠狠地吮xī了一下,齒痕帶著血腥氣息四散開來。
他沒有多想,一拳揮了過去,蘭諾夫的嘴角被打破了,一絲鮮血順著嘴角滴了下來。
然後,他覺得自己的頭發被撩了起來,他掙紮卻無濟於事,整個人不受控製地被往前帶去,“砰”一聲,撞在床頭上。
“你打我?你還真有膽!”那人眼睛眯了起來,像一頭豹子一樣注視著他,“沈方夏,你聽著。進了這個家門的人,還沒有說走就能走的,沒有我同意,你隻能在這裏乖乖呆著!”
蘭諾夫的眼中射出了危險的光芒,某一刻沈方夏幾乎以為他要被燒著了。但他並沒有受到更多的暴力,蘭諾夫的聲音低沉下來,站起身。沈方夏覺得,他在壓抑著什麼,這被壓抑的東西是痛苦多於憤怒。這痛苦並不是衝他而來,他隻是一個在他麵前的東西而已。他臨走前的最後一句話是:“你知道今天的事情如果說出去,會有什麼後果。”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沈方夏才從淩亂的床鋪之間回過神來。蘭諾夫早已離開。比起恐懼,他更加憤怒——蘭諾夫竟然敢□裸地威脅他!他想到瑞典語老師說的他家族的勢力,不由得心生寒意。他充分相信,如果自己貿然要走,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人盡可夫,他說他人盡可夫?那不是他自己的寫照麼?除了夜店裏的和剛才車上那一個,他還有多少禁臠,多少情人?就這麼一個四處留情的花花公子,卻說他人盡可夫?
等到沈方夏從憤怒中清醒過來的時候,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他在為什麼而生氣?為他自己?還是為那個人?
他甩了甩頭。他無法判斷自己的感覺。這些事情——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四周靜極了,窗外既沒有夜鶯的婉轉,也沒有樂音,更沒有人聲。蘭諾夫一定還在這個城堡的某一角,但他聽不到任何聲音。
沈方夏躺在床上,任憑自己的思緒飄散。他在這時想到的不是蘭諾夫,更不是袁豫,而是另一個金發碧眼的人。
有兩個水一般的年輕人背影,在古色古香的校園園林中嬉戲。那些嘴角上翹的笑容,那些水晶般的腳踏車鈴聲,那流浪的青春歲月,漸漸清晰起來。其中一個年紀小些,是他自己,另一個,是他的馬丁,曾經的馬丁?齊格納。
他們的關係,也始於一次爭執。
那時候沈方夏剛上大學,對自己的身體和取向有模模糊糊的感覺,但並不確定。那時候同性戀這個詞都很少見到,即使見到也是被當成貶義。
最初他並不明白自己對馬丁的感覺,隻覺得這個跟著自己學中文的人很可愛。十七歲的時候,麵對二十七的人,感覺他比自己老了不止一個世紀。回頭想起來,兩個人一樣幼稚。他站在馬丁背後,握著他的手,教他寫中文名字。“齊,明,天。”一筆一劃寫,寫得歪歪扭扭。馬丁回過頭來看他笑,他也笑。什麼都不想,就是覺得時光停滯。
“你的名字怎麼寫?”
齊明天和沈方夏,並排寫在紙上。
他去在馬丁的公寓,兩個人並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那是個陽光好到不知所以的下午,即使有薄薄的棉布窗簾,陽光還是傾瀉在兩個人身上。
電視裏演的是什麼,他現在已經完全不記得了。隻記得兩個人安靜卻又曖昧地坐著,眼睛盯著屏幕,然後馬丁的臉在他麵前無限放大,他的初吻就這樣被奪走了。
他反射性地給了馬丁一拳。
這麼看起來,蘭諾夫,你們還真是像呢。
在靜靜的夜裏,沈方夏不出聲地笑了起來。隻是,他已經不再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了。那個能把自己全身心交給另一個人,同時也全身心接受對方的人了。
那個故事的結局給了他太多傷害,也帶走了他最後的少年時光。
他沒有開燈,拿出卡片,在月光下開始寫:
“我遇到一個人,跟你有點像。但你不會嫉妒的,他的性格跟你完全相反。他如果是惡魔,你就是天使……”
卡片寫完了,他從包裏拿出一張新的,繼續寫下去。
“虧我那時候覺得你那麼老,現在看起來,不過跟我差不多而已。”
他突然發現,馬丁離開他的時光,已經比在他身邊的時間還多了。這個發現讓他停住了筆,深深地陷入了歎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