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醒過來神智還未完全恢複,條件反射般,他說的是中文。可是那人竟然也用中文回答:“沒關係,我剛才也睡著了。”國語的標準程度堪比新聞聯播。
這口標準國語徹底把沈方夏嚇醒了,他揉揉眼睛,確認自己麵前的不是一個中國人,隨即好奇地問道:“你中文哪裏學的?說的不錯啊!”
“我在香港出生,本生有四分之一中國血統。我外婆是中國人。”那人的態度並不友好,卻回答得很全麵。
原來如此。沈方夏隨即想到,那剛才他和袁豫的打情罵俏,豈不是全被他聽去了?……這話也不好意思出口,隻是臉上紅了一塊,趕緊低下頭去,也不知道那人看到沒有。他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披了一塊航空毯,顯然是鄰座好心幫他要的,又趕緊說謝謝。
“客氣。”那人不苟言笑,沒有和他多說。沈方夏看他彷佛有心事的樣子,也沒有多攀談,兩人一路沉默。
北歐的傍晚,太陽漸漸低垂,飛機的高度已經能看見田地和道路。如茵的綠毯轉瞬入眼入心,蛛網般的田間道路連接著積木般可愛的村舍房屋。與北京大片的灰色水泥景象大不相同,這景象讓旅途勞累的旅客心中一震。真是一塊上帝眷顧的土地啊,沈方夏心中感慨。
降落在哥本哈根機場之後,他們需要先出關,再坐車去到幾十公裏之外、一海之隔的馬爾默去。
“你說我們那個寄宿家庭,會是什麼樣啊,會不會凶神惡煞啊!”袁豫閑不住,又跑來他的座位上說。
“我不關心,愛什麼樣什麼樣吧。”鄰座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
因為是政府資助的學校交換,交流學生不是住宿舍,而是住到本國人的家中去,體驗純正的瑞典生活,而希望結識外國人的瑞典家庭可以向政府申請,這個項目裏不僅有亞洲學生,也有美洲、澳洲學生,學校則根據家庭的要求分配不同學生給不同家庭。
當時填誌願表的時候,學校要求每個學生提出自己的要求,比如不希望家庭成員中有人吸煙,或者要求網絡之類。袁豫想了許多條件,看到沈方夏寫的那個“沒要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小心點啊,上屆有個女生寫沒要求,結果聽說她的寄宿家庭有個男主人喜歡在家裏裸奔!”
“男的裸奔,我不是占便宜嗎?”沈方夏眉毛都不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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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的燈光溫暖而明亮,大家都拖著行李等待自己的寄宿家庭。許多瑞典人已經舉著牌子站在門口,友善的北歐人有的還拖家帶口,讓自己的所有家庭成員都能見到新成員的第一麵。袁豫的的寄宿家庭是一戶中產瑞典人,一家四口,夫妻帶著女兒兒子,看上去甚是甜蜜。袁豫長得漂亮,常被沈方夏笑說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相貌,很快得到了小蘿莉小正太的愛戴,一家人歡天喜地地走了。
袁豫拍了拍沈方夏的肩膀:“你自己小心點。”
“沒問題,明天學校見。”
大家逐漸散去,其他幾個同學也被寄宿家庭接走了,隻剩下他一個人。不大的機場頓時顯得有些寂寥。夏末的哥本哈根已有些微的涼意,沈方夏裹緊了自己的外套,一個人孤零零的身影被燈光拉成長長的剪影。
一回頭,看見機上的鄰座正向自己走來。他幾乎沒有行李,隻有一個斜跨的旅行包,加了一件黑色風衣,涼風吹起風衣的下擺,更顯得整個人從黑色電影中走出一般。
鄰座走到沈方夏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沈方夏,跟我走吧。”
“呃……什麼意思?我在等我的寄宿家庭……”說到一半,沈方夏一個激靈,看著他跟鬼一樣:“你就是……就是……我的寄宿家庭?”
在機上,他們並沒有介紹自己,能叫出他名字的,不是學校預先分配的寄宿家庭是什麼?
“那……那你跟我坐一班飛機……”
“我剛好去中國出差。”那人也不多話,也不顧行李,直接走進了在機場門口等待的黑色轎車,坐定了看他一眼,大有你不跟來就走的架勢。
我靠,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不填要求,結果被發配到這麼個怪人手裏。沈方夏一狠心,扛起行李,坐進了轎車。
轎車意外地寬敞,在貧富差距很小的瑞典並不多見。剛才來接學生的瑞典家庭,開的不是日本車就是老舊的本國款,更不用提司機了。沈方夏帶著防備的眼神看了一眼這個即將成為他寄宿家庭的陌生人,沒有說話。
司機把前後座之間的擋板升起,轎車像魚一樣,無聲無息地滑進厄勒海峽橋的車河中,在夜幕中往前駛去。
城堡夜之初章
沈方夏不時悄悄看看旁邊的這個男人。他整個人後傾在座椅中,彷佛很疲憊,看不出年齡,但舉止和表情與這溫柔隨意的北歐氣氛完全不協調。與其說他是一個現代人,不如說他是一個從某幅油畫裏走出來的貴族——黑夜在他的身上隻投下模糊的輪廓,沈方夏看不清他的服裝,這就更使得他那單調的剪影看起來像一個十八世紀的人物,住在冷硬峻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