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長了。”寂寞侯說著就像要證明給他看一般,捂著嘴就咳出血來,“今日見到你,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
“我還能有讓你牽掛的心事?”
“自然是有的。是太子殿下托付的事。”
“太子……你說無人?”許久不曾親耳聽人提到他,縱然心心念念,朱武幾乎就要以為蕭無人隻是自己的一個幻覺一個執念了。
寂寞侯“嗯”了一聲,伸手點了一下開得嬌俏可愛的雪梅,道:“太子那日探病就跟我說,你殺伐之氣太重,身份又可疑,將來若自己不在你身旁,也請我有機會稍微提醒一下你。他不希望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朱聞蒼日。這件事他在之後給我那封信中又重申了一遍,就不知他有沒有跟其他人說過了。”
朱武聞言,哽了一口氣在喉中,像是吐出這口氣就要流下眼淚來一般。
他在那裏站了很久,寂寞侯離開了,自侍衛手上接過重傷的六禍蒼龍,扶著人搖搖晃晃地從他身邊擦過了,他也未曾有所覺。
他在事後也曾想過這是否隻是寂寞侯利用他的弱點所施的一個計謀。然而就算不是,他也該明白,那的確就該是蕭無人的性格。
當時他怔在那裏,隻想著自己這多年來渾渾噩噩的生活,想著自己的雙手所握的究竟是什麼。
然而當他合攏了長滿粗繭的手指,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沒能抓住。
他不甘心這一世唯有他孤苦一人,然而他卻沒有資格再去愛他所愛之人了。
那一刻之前,他總以為再拖一拖,到時候便有辦法了,但卻不料,那一瞬間的所有辦法都成了空談。
攻下南國之後,他住進了鍾粹宮。
窗前的桃花換做了梅花,他擔心自己種不活桃花,也就任其如此了。
銀鍠朱武是這個國家的曆史上頗有作為的一名皇帝。隻可惜一生未曾立後,也無子嗣,他將死之前,朝中又如當年的南國一般混亂了。
那時他已年逾耄耋,一頭的鮮紅潤澤的頭發早已斑駁變白,進而發黃變枯了。
他無意這天下如何如何,也懶得再去管那宮門外無休止的紛爭。
月漩渦當年離開之後便去做了殺手,隔三岔五地闖進宮來要刺殺他。
兩人在這鍾粹宮的花園裏打了不止他們曾約定的一場。
不過近幾年兩人都打不動了,月漩渦偶爾來,也隻是跟他喝喝酒,嘲笑他幾句罷了。至於到了今年,月漩渦一次也沒來過,大約已經年老至死了。
他想自己的尾聲也將近了。
那夜,他如往常一般坐在燈旁思念記憶中的白發人,天色漸亮,他見了燈花,忽覺窗前梅花已開,一夜的雪映亮了晨間的微光,他卻將微光中的梅影認成了蕭無人忽至的身影。
他暗笑自己被蕭無人打出來的頑疾,收拾了東西上床睡覺。
閉上眼之後,他忽覺有一雙冰涼的手撫在自己額上,溫潤的觸♪感讓他留戀不已。他害怕睜開雙眼卻什麼也沒有,隻用一雙發皺的手輕輕握住了他。
“睜開眼吧。”這聲音即使幾十年都未曾聽過也不會令他覺得陌生。這倒多虧了他常有的幻覺。
但此時此刻,這聲音實在是太真實,真是到他幾乎能感到耳膜在震動。
所以,他忐忑地睜開了模糊的雙眼。
眼中的人仍如當年一樣,一張少年的臉,一副清冷的表情。
“我是死了?”他覺得這個答案比較合理。
“還沒有。我不是來找你索命的。”蕭無人將他僵硬的手握在掌心,一點一點摩挲著,道,“你知道冷醉和宵後來去哪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