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局長要調走了。在這之前,他已經向局長遞了請假條,說是回老家有事。他每天回家都很遲,門房悄悄給別人說,孫局長每天走的時候都提著個大包,往回拿東西。還說咱們單位的人好像有這個傳統呢,以前的小丁也一樣,等到正式的走的時候,反倒是空著手。
程廳長已經找他談了話,還是強調不要有思想負擔。到哪裏都要以工作為重,合不來也很正常。他現在的心情已經沒有什麼大的波瀾,這是他工作的第二個單位,隻不過那次是提拔,說起來是光彩的。但這一次,他總感覺心裏不那麼舒服。
他回到老家待了幾天。母親以他這個兒子為榮。他跟著老人到田間地頭去幹活,其實就是和母親拉拉話。這個慈祥的老人,對生活是那麼的知足。她大字不識,卻感歎現在的農民已經不交“皇糧國稅”了,國家好呀,還給我們發種田補貼。她給他挖了好多野菜,做給他吃。在一望無垠的田野,他看到的是收獲的希望,看到的是勤勞和幸福。母親沒有問他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但卻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回城的頭一天,母親說,信呀,你看咱老百姓這日子是越來越好了,你知道誰能活到哪一天呢?什麼是個好呀?天天高高興興的就是好,多大的官才是官?皇上大不?戲裏的皇上都愁得睡不著覺呢。咱老百姓活個心安,活個實在,活個問心無愧比啥都好。你二嬸子前幾天還和我一塊在樹蔭下拉話呢,昨天說沒了就沒了。
孫局長回到了單位上,他的調動文件已經下發了。他到各個辦公室給大家告別,真誠地說歡迎大家以後到他單位來坐坐。他的坦誠和大方,感染了很多人,人們都在樓道送他。他還有一箱書沒有拿,劉洪濤給他抱著。他到行政處找吳處長要車把他往新單位送一下,笑咪咪的,就像往常一樣。人們自動地跟著他,從消防道往下走。隊伍倒很大,好多人跟著。人群裏好像有人在哭,先是一個,後來成了幾個。沒有人吭聲,也沒有人問。
小喬在車前麵站著,給他拉開了車門。他笑了一下說,今天這個待遇高呀,都有人給我開車門。突然眼淚噴湧而出,就那樣看著送行的人。下來的人們都來和他握手,有幾個和他擁抱了一下。他說我會記得大家的,有機會我來看你們。小蘇握手的時候,輕輕說了聲:孫局長,對不起。
幾個局領導都沒有下來,他們都站在窗前看著這一幕。沒有人會想到,孫友信突然像換了個人一樣,把個灰溜溜的潰逃竟然成功地演繹成光榮的撤退。局長問金兆良,他這次怎麼這麼臉皮厚?金兆良說他是想開了,也是放下了。局長說你少在那裏裝深沉,他那是硬撐著,給我們看呢。
小喬回來給金書記說,孫局長在路上沒有說一句埋怨的話,坐在後麵一直看著幾張資料。金兆良說,他看的是單位上反映他的那些材料。
孫局長走的時候找了一支部書記,要求把反映他的那幾份材料帶走,說是做個紀念,也對他是個教育。支部書記不敢做主,來請示金書記。金書記說那是人家要做紀念呢,拿來給我,我給他送去。
他送去的時候,孫局長站了起來。兩個人還很客氣地握了握手。他把那幾份材料給了孫局長,他客氣地說聲謝謝。孫局長小心地把那幾份材料裝進他的包裏,說我要走了,謝謝你給我的提醒。金書記笑著說,我給你提醒什麼了?孫局長也笑了,拍拍他的包,說這些東西我拿著,有些自己的問題,我會改的,有機會我們多聊聊。然後又話鋒一轉說,你多長時間沒回老家了?應該回去看看,其實我們最大的問題是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滿足。金書記你知道咱們單位的局長高配指標還在嗎?
金書記說這個我真不知道,孫局長話裏有話地說,不知道也好。我給大家都打個招呼去,我走了,你不要送了。
他說的“大家”,沒有包括局長書記,這兩個人的辦公室,他沒有進去。當金兆良說孫局長問咱們單位的局長高配指標還在嗎的時候,書記說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金兆良說我估計他的意思是,那個指標可能不在了,他知道。書記說我沒聽到過說取消的,金兆良說這正是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他的潛台詞是,有些事,你和我也不一定知道。
又空出一個副局長職位,會是誰的?職工的興趣又一次被激發了起來。局裏有自己的新聞和樂趣,這也是食堂裏竊竊私語的主題之一。郝處長和韋處長又一次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這次不會再有金兆良那樣的黑馬了,除了他們,估計再也不會有第三個人來參與了。
每個人都在心裏給這兩個人打分,他們實在是讓人很難分出伯仲。局長書記已經著手考慮這個問題,幹部提拔方麵,提拔好了弄來個寶,搞不好就是將來的一個絆腳石。人們沒有看到眼裏的楊主任這次是真急了,他清楚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本來都已經死心了人,因為一個空出來的職位再次出現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