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補足一半購買比例或等兩天可破。感謝支持正版】 葉先生返回來,見兩人神色間已無生疏,分明是敘談過了,對怡君道:“回去做功課吧。”
怡君稱是,道辭離開。
葉先生問程詢:“我這學生是何看法?”
程詢耐心地複述一遍。
“倒是與我看法相仿。”葉先生麵上不動聲色, 語氣卻更為輕快, “那麼,程大少爺,給個解釋吧?”
程詢笑起來,“容我賣個關子, 過兩日您就會明白。”
“你啊,”葉先生沒轍地歎氣, “也不怕把我急出病來。”
程詢笑了笑, “您少不得跟我上火,我就用這幅畫賠罪, 待得請人品評完, 裝裱好了送給您。”如此, 怡君也能偶爾看到。偶爾就好。到底, 這畫中氛圍,對十幾歲的她沒有益處。
葉先生大喜過望, “這可真是想都沒敢想的事兒。”
程詢溫言道:“既然能入您的眼, 得閑就看看, 定能幫我找出弊端。況且, 程府下人難免有疏忽之處, 平日還需您費心照顧薑先生。您看我順眼些,薑先生也就看我順眼些,是這個理兒吧?”
葉先生笑起來,“這話說的,足夠我三五年內心花怒放。不論怎樣,先謝過了。”程詢不是尋常子弟,向來言出必行。
“您客氣了。”
葉先生惦記著兩個學生,又敘談幾句,道辭回了學堂。
隻剩下了自己,程詢慢慢走到太師椅前,動作緩慢地落座,輕輕地籲出一口氣。
疲憊入骨。
方才倒沒覺得。心魂全然沉浸在相見的喜悅之中,加上她又不是能敷衍的人,要全神貫注地應對。
這幅楓林圖,前世她應該在他身死兩年後看到。一道送去的,還有春日的柳,夏日的蓮,冬日的梅。
“滿園春/色的時候,那一抹浮動的柳綠煞是動人;夏日蓮湖上的風光,不知道多醉人;秋日若有機會,定要出門看紅葉,凋零之姿,卻從容灑脫,名花都做不到;所謂香自苦寒來,看完雪後梅花,便能心領神會。”
——是他問及時,她說的。
選這一幅楓葉圖,還有一個目的:不能篤定重生的隻有自己,需要試探,通過她的反應,不難得到答案。
她沒有前生的記憶。
萬幸,她沒有。
獨坐半晌,程詢回了光霽堂。
程祿來見,恭聲道:“您交代下去的事情,小的都已安排妥當。觀望著南北廖家的人方才送信回來,廖芝蘭去了城南廖家,盤桓多時,應該是等著在我們府中的兩位大小姐回去。”
程詢頷首。廖芝蘭必是去探聽口風了,但兩家疏於來往,沒人耐煩告訴她原委。
程祿繼續道:“周文泰、淩婉兒去過一次戲園子,不知是巧遇還是相約。至於商陸,一直悶在家中苦讀,值得一提的,不過是命書童送來一封拜帖。”
程詢取出一個荷包,“這些都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多給人手打賞。餘下的是給你和程安、程福的零用。”
程祿接過,並無喜色,期期艾艾地道,“盯梢的事兒,管家遲早會察覺,畢竟,您放在外麵的親信,得力的都去忙城北廖家那檔子事去了,在府裏的,這次不得已用上了好幾個。萬一管家問起,小的怎麼答複才好?”
“誰說我要瞞他了?”程詢笑了笑,“他若問起,你就讓他如實稟明老爺。”
“是!”程祿眉飛色舞起來,瞧著程詢,欲言又止。
程詢呷了一口茶,“有話就說,無事退下。”
程祿笑問道:“小的是不明白,您為何要派人盯著商、周、淩三人?”這兩男一女,都是跟自家大少爺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要非讓他說出點兒淵源,不外乎是大少爺橫豎都瞧不上兩個男子,別說來往了,見都懶得見。
為何?因為前世的商陸是負心人,害得廖碧君最終自盡,加之一些事情趕到了一處,又害得怡君代替廖碧君嫁給了周文泰。
周文泰如今是榮國公世子。周府是好幾個混帳湊成了一家,周文泰是混帳堆兒裏拔尖兒的貨色,看中並為之犯渾半生的女子,是淩婉兒。
至於淩婉兒,前世曾位及後宮德妃,陰毒下作,生的兒子比她還不是東西,沒少禍害薇瓏及其雙親。真得逞的話,修衡與薇瓏那段良緣就無從談起。
與他息息相關,亦與修衡、薇瓏直接或間接有牽扯的三個人,想到就膈應得厲害,不防患於未然怎麼成。
其實,商陸一事,讓他一直連帶的有點兒厭煩廖碧君。
前世的商陸,做了負心人離開京城之後,都隱姓埋名了,絕沒能力做出讓廖碧君或至親蒙羞受辱的事——她並沒到絕境,隻是感情被背叛了而已,怎麼就能自盡?怎麼就不想想為你付出慘重代價的胞妹?
瞧那點兒出息。
人活一世,除了常年被心疾糾纏無法控製自己,親情、知己、意中人、抱負、信仰之中,最少該有兩樣是值得付出為之變得堅強的。若做不到,未免太悲哀。
前世的廖碧君是死了,得了清淨,怡君卻被她害得一度萬念俱灰,認為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的確,是太傷人的事實,換了誰都會懷疑一切。
“我想過自盡。”怡君對他說過,“最終讓我活下來的,是一雙兒女。還有你。”
煩歸煩,他心裏也清楚,廖碧君定有過人之處,且對胞妹常年如一日的寵愛照顧。優點不讓人動容的話,怡君也不會對她那樣在意。
退一萬步講,那到底是怡君的胞姐,她看重,他便不能冷漠待之。
——她幾時在言行間流露出對他雙親的輕蔑鄙視?他沒看到過,但她心中一定有。這種事,想法要埋在心裏,處事絕不能顯露,他會像前世一般,不在她麵前對廖碧君做任何評價。
這上下,程詢隻希望,商陸與廖碧君還未結緣。若已結緣……起碼得控製事態,不成為他和怡君今生緣阻礙的根底。
那些過往在心頭飛逝而過,程詢笑微微地看向程祿:“聽到一些事,我就看他們不順眼了,不行?”
“行,當然行!”程祿唇畔逸出大大的笑容,“您這不是有段日子沒跟人較勁了麼?要沒這事兒,小的真以為您被老爺說的改心性了呢。得嘞,有您這句話就行,小的更明白怎麼安排了。”說完匆匆行禮,快步出門。
程詢望著他的身影,笑了。程祿有忠心,腦瓜靈,反應快,為人處世還圓滑,種種相加,前世在他入閣之後,成了管家。
想到程祿提及的跟人起爭端,他回想一番,還真是。入秋之後,父親生怕他下場考試出岔子,把他拘在家裏,說你可千萬老實點兒、積點兒德,不然再聰明也會名落孫山,我可丟不起那臉。
門都出不了,哪還有與人不和的機會?
現在,到他實心交友、引動風波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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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家姐妹巳時下課回家。
葉先生循例分別給二人布置了功課,隨後回了居處。
廖碧君從丫鬟手裏接過鬥篷,給怡君披上,係緞帶的時候輕聲問:“程解元那幅畫是不是特別出彩?你這小妮子,回來的時候可是特別高興的樣子。”
高興到底是為畫,還是為那人,怡君分不清,就隻是道:“的確特別出彩。你該留意到了吧?先生也特別高興。”
“是呢。”廖碧君微笑,“很久沒見你們倆這樣了,我瞧著也歡喜。”說著話,係上了緞帶,撫一撫鬥篷,“我們走吧。”
“好啊。”怡君攜了姐姐的手,踩著輕快的腳步離開學堂。姐姐的樣貌豔麗嫵媚,說妖豔也不為過,性子單純善良柔婉,婉轉拒絕一個人的請求的時候,定是遇到了了不得的大事。
跟她完全相反。
她的樣貌與姐姐不同,性子也是。要讓母親和哥哥說,就是脾氣不是好、不是壞,是怪。平日在親友麵前,很活潑;在外人麵前,遵循著那些累人的規矩;被誰無意間踩到尾巴的時候,脾氣就不歸自己管了。
母親偶爾會對著她犯愁,“你能不能給我列出個單子,把你看不慣的事兒都讓我知道?這樣,也能讓我避免你跟別家閨秀起衝突,小小年紀落得個特立獨行的名聲。一直如此,倒貼嫁妝都嫁不出去。”
從哪兒說起呢?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世間的無趣之處,不就在於有些人總在人前做出不可想象的事兒麼?偏生看客們還自持身份為著名聲不予計較,甚至還有逢迎的時候。
她沒顯赫的出身,也不在乎勞什子的端莊賢淑敦厚的名聲,為什麼要隨大流?
別說她這樣兒的了,就算是在閨中跋扈、囂張、驕矜的名聲在外的女子,不也有不少遇到錦繡良緣了?
遇到了,就珍惜;沒那福氣,就想法子不嫁。
今日,她遇到了麼?
廖碧君不知妹妹心念數轉,笑道:“爹爹要是不允我們前來,便沒你今日這般歡悅。眼下我們好生想想,晚間下廚做幾道菜,好不好?”
“好啊。”怡君立刻點頭,“做我們兩個都拿手的。”
“嗯!”
姐妹兩個說笑著回到家中,進到垂花門,便聽得怡君房裏的管事媽媽來稟:“城北的大小姐早就來了,大太太/安排了席麵。大太太臨時有客至,方才傳了話,讓二位小姐代她好生款待城北大小姐。”
廖碧君麵露訝然。
怡君則問:“此刻人在何處?”
她記掛著長子,聽聞他回來的晚,擔心在外沒有好生用飯,親自送些膳食過來。方才一進院門,就預感到情形不對,是以,小廝試圖阻攔之時,她索性冷眼相向,快步走進門來。
沒成想,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程詢側轉身形,望向母親。
夫君來不及掩飾的驚懼、長子來不及收回的鋒芒不容忽視,程夫人身形搖了搖,“你們這是怎麼了?啊?”她有些踉蹌地走到程詢身邊,“阿詢,你告訴娘,別讓我胡思亂想,好麼?”
“娘,您先坐。”程詢扶著母親落座。
程夫人握住他的手,“告訴我。”略停一停,強調道,“你告訴我。”
著實被嚇壞了。她想象不出,是怎樣的事情,把長子惹到了那個地步;又是因著怎樣的虧心事,讓夫君惶惑懼怕到了那個地步。
“沒事。”程清遠語聲沙啞。這一句,是為著提醒程詢。
沒事?此刻方寸大亂,趨利避害而已。
程詢太了解父親。
再者,這事情瞞不住,北廖家總會有人設法告知母親。
程詢理一理前因後果,剔除與南廖家相關的枝節,對程夫人娓娓道來。
聽了原由,程夫人開始瑟瑟發抖;聽到中途,她轉頭看住程清遠,身形僵住,麵無表情。
程清遠的神色已恢複平靜,隻是無法應對妻子凝固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垂眸看著光可鑒人的地磚。
末了,程詢道:“娘,明晚北廖家的人會來家中,您可以在內室聆聽。”
“我、我明白你的意思……最不希望他做出這種事的人,是你。”程夫人說話有些吃力,舉動亦是,像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轉頭看程詢,近乎無助地問道,“怎麼會這樣的?”
程詢動容。母親的痛苦、掙紮,在這一刻展露無疑。雖然清楚,母親很快就會恢複一門宗婦應有的冷靜、理智甚至無情,寬慰的話還是衝口而出:“娘,沒事,什麼事都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