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城頭月(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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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回避。

甘願沉溺在他目光之中, 在這一刻。

但願經常得到這樣的注目, 在餘生。

她是這樣想的,別的, 還不需要深思。

程詢輕咳一聲,讓自己回神, 將真假參半的言語溫聲講給她聽:“置身林中,我就是那般心緒:如鄉愁,又像離殤。沒道理可講的事, 就像是對故人臨行前的所思所想感同身受。畫完這幅圖,離殤與寂寥之情才慢慢消散。”

“真的?”怡君纖濃的長睫忽閃一下,秀眉微揚,驚訝又好奇。

“真的。”程詢頷首,接下來要說的是實話, 便看著她, 認真地道, “畫河流、紅葉的時候, 會自然而然地想到一些趣事,筆觸便輕快一些。”

怡君看得出,今日他沒有半點拖延、回避的意思, 切實歡喜起來, 似有熏風拂過心頭。“明白了幾分。”她由衷道, “這樣的經曆, 著實惹人羨慕, 尋常人求也求不來。”

程詢牽了牽唇,“作畫終究還是要勤學苦練。”

“的確。”怡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我這種沒功底可談的人,怎樣的奇遇,也改不了手中畫筆的拙劣,畫不出的。”

“我帶小廝送畫過來的時候,無意間看了你的功課。”程詢指一指東麵書案上放著的一疊畫紙,“你功底不弱,筆法有靈氣,再過三二年,定能有所成。”

被欽佩的畫技精絕的人誇獎了,怡君反倒有些不安,“隻盼著不是過於蠢笨,不辜負先生的苦心教導、解元今日的吉言。”

她不懼是非,獨獨怕人誇。“心裏是真高興,但又怕人是在說反話戲弄,更怕辜負了在意的親友當下的期許。”她跟他說過,“所以我不藏拙,藏的是擅長的。深宅中閨秀會的越少,麻煩就越少。如果按捺不住,當眾出風頭,那一定是遇到了不可錯失的人。”

念及這些,程詢想一想,道:“我自幼苦練過的,是水墨、花鳥,存著不少值得反複臨摹的畫作,自己近日拿得出手的,也有一些。我讓小廝慢慢找出來,陸續送到葉先生手裏。橫豎用不著了,不如讓用得到的人保管。”

她不會推辭。那一刻的凝眸相望之後,很多事不用說透,她就明白。

怡君誠摯地道謝。

她沒推辭。那一刻的凝眸相望之後,有些話不需他點破,她就懂得——他是為她好,才會安排一些事。那意味的是什麼,等到明年,她再麵對也不遲。

隨後,怡君想到耽擱的時間不短了,再望一眼楓林圖,行禮道辭。

程詢笑著頷首,與她一起走到門外,目送她遠去。百般不舍,都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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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夫人親自送走葉先生和廖碧君,回到東次間,坐到臨窗的大炕上,啜了一口茶,若有所思。

外院的事,隻要程清遠點頭同意,她就不便直言詢問,不能損了宗婦賢良淑德的麵目。換在以前,她根本不會在意,但是這一次不同。

最近幾日的事情,看起來都是水到渠成,但到眼下,已經有兩名閨秀每日來程府學堂,日後還會有別家閨秀前來。

長子經手的事情,隻要關乎閨秀,她都會格外留意些。

要知道,不少官家子弟十五六就成親了,到長子這年紀,孫兒孫女都會跑了。她倒黴,嫁到了功名最重、子嗣其次的程家,在一些場合,總被人善意或歹心地打趣幾句。

考中解元,已經是得了功名,偏生程清遠這廝混帳,要長子更上一層樓,說什麼女色誤人,要到明年會試、殿試之後再張羅婚事。夫為妻綱,她不能出言反對,但是可以提前物色長媳人選。

之前,她以辨不出一架斷了弦的古琴的真偽為由,請了葉先生來幫忙鑒別,敘談間,得知廖大小姐擅音律,能換弦、調琴,算是正中下懷,忙喚紅翡找出備用的琴弦,請廖大小姐過來幫忙。

那孩子樣貌冶豔,性子單純。

單純沒什麼不好,隻是少不得要人哄著、讓著。長子是她疼著寵著長大的孩子,單是想一想他對哪個女子彎腰討好,她就受不了。

這還在其次。

最主要的是,程家宗婦,必須得是有城府、識大體、明事理的女子。不然,長子會被家事拖累。

廖大小姐肯定不行。不管怎麼想,長子跟她都是兩路人,誰撮合都撮合不成。

得出最終的結論後,程夫人心寬不少,轉念又想,要再想些由頭,見見廖二小姐和日後登門的閨秀。

說不定,能夠遇到合心意的長媳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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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中,程祿站在程詢麵前,稟道:“盯著商陸的人方才傳信,他去了一趟多寶齋,取了一對兒定做的女子佩戴的寶石銀簪。他在京城舉目無親,來往的友人之中也無女子。更何況,簪子在這年月,多為定情信物。”言下之意,很明顯了。

商陸與廖碧君,應該已經結緣。廖碧君對商陸的情分,到了哪種地步?要是已經走至死心塌地非商陸不嫁的地步,他出手阻撓的話,若稍有差錯,就會鬧得和前世一樣,早晚出人命,惹得怡君難以釋懷。

此事,得找個明智的人幫忙斡旋。程詢抬手摸了摸下巴,斂目沉思。

廖大太太迎上前去,行禮後道:“老爺總算回來了,妾身有要緊的話跟您說。”

廖大老爺則擺一擺手,坐到太師椅上,略顯疲憊地道:“明早碧君、怡君出門之前,你記得吩咐管家,把跟車的護衛都換成有眼色、身手佳的。”

“……什麼?”廖大太太雙眉緊鎖,“妾身正要說這件事,下午我跟她們說了,不得再去程府。”

廖大老爺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什麼時候起,你能替我做主了?”

“老爺有所不知,下午,北廖家母女來了,跟我說……”廖大太太上前兩步,低聲道,“程府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廖大老爺冷笑,“日後她們再來,便拒之門外。你記住,再不可與她們來往。”

她說她的,他說他的。廖大太太明顯不悅起來,“你好歹也得聽我把話說完吧?況且,我已經對碧君、怡君發了話,怎麼能出爾反爾?長此以往,誰還會把我當一回事?”

廖大老爺板了臉,不耐煩地睨著她,“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囉嗦什麼?”

廖大太太險些氣得落下淚來。

“明早我親自吩咐管家便是。”廖大老爺擺了擺手,“你退下,先歇了吧。有些事,我得靜下心來斟酌。”

廖大太太氣惱地回了寢室。

廖大老爺喝完一盞茶,本就淺薄的酒意消散,頭腦完全清醒下來。仔細梳理程詢對自己說過的話,越是回想,越是心裏發毛。

程詢說話的態度很溫和,言辭很委婉,卻是實實在在地敲打了他一番:用兩幅難得的畫作禮尚往來之後,南廖家與程家已經綁到了一起,他在這當口,隻能聽從程家的安排。

若不肯,估摸著程府會把南北廖家一並收拾掉。

回頭細想,他不能不懷疑,自葉先生去程家到如今,很可能是程詢給他布的局、挖的坑。

按說是沒道理,這感覺卻越來越明晰。

那麼,程詢想從自家謀取的是什麼呢?隻是打壓北廖家?

這些結論,無一不讓他沮喪:活了半生的人,要被一個年輕人牽著鼻子走,就算是奇才,也夠他窩火好一陣子的,但也隻能受著。

好歹先把這一段渡過去,再設法遠離吧。

翌日一大早,廖大老爺出門前,廖大太太道:“三個孩子的婚事都該抓緊了。今日起,我便著手物色。”

廖大老爺一聽,就知道她還在為昨晚的事不甘,要用這種法子表示不滿。可她說的畢竟在理,因而頷首,“你掂量著辦,有眉目之後告訴我。”兩個女兒若能盡快定下親事,便有了冠冕堂皇的不需再去程府的理由。

廖大太太這才好過了一些。

廖大老爺又皺眉嘀咕一句:“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草率。”不該答應兩個女兒的請求。隻是,妻子一向重視兒子輕視女兒,他連帶的也對兩個女兒的事情不大上心,覺得她們平時怎樣都無所謂,隻要別給他惹禍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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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廖碧君繼續在家“生病”。

怡君如常來到程府,繼續畫溪亭日暮,程詢坐在前頭料理外院的事,情形與昨日大同小異。

薑道成和葉先生一起看昨日收上來的十來篇製藝。

程詢忙完手邊的事,給薑道成寫了個名單,著程安送過去。

沒過多久,薑道成氣呼呼地找過來,走到程詢麵前,二話不說,把名單拍在桌案上。

怡君吃了一驚,幸好手裏的筆正在蘸顏料,不然一準兒出錯,要重頭來過。

程詢笑著起身,拿著名單,請薑道成到次間說話。

薑道成奪過名單,壓著火氣,低聲道:“前頭的寧博堂、徐岩等人,的確是該錄取,可這兩個算是什麼?”他點著周文泰、淩婉兒的名字,“分明都是生搬硬套,手法粗糙,一點點的可取之處也無!我是不能食言,可你也不能什麼蝦兵蟹將都讓我收著吧!”

“但這兩人善音律。”程詢好脾氣地笑著,“他們曾請人過來說項,要跟您學的亦是音律,文章好壞不需在意。”

薑道成狐疑地望著他,沉了半晌才道:“我會守諾收下,但要說出這緣故。不然我成什麼了?”

程詢爽快點頭,“隨您怎麼說,隻要答應就行。”

薑道成又生了會兒氣,轉身離開。

程詢心裏很是歉意,但這些表麵文章,不得不做。幸好,不久之後,老先生便會明白他請他前來的真正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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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忠風塵仆仆地趕回北廖家,來到廖文詠麵前,噗通一聲跪倒,啞著嗓子道:“小的罪該萬死,那位公子……他,不見了。”

廖文詠手裏的茶盞應聲落地,霍然起身,失聲質問:“你說什麼?什麼叫不見了?!”

“就是平白無故地不見了。”盡忠的頭垂得更低,語帶哭腔,“連同服侍他的兩個仆人,都不見了。是以,小的也不知是被人擄走,還是那兩個仆人帶他逃離。”

廖文詠當即重重地給了盡忠一腳,隨後,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如至冰窖,麵色煞白。

這樣的意外,鬧不好便會引來滔天大禍。該怎麼辦?

過了一陣子,小廝在門外通稟:“大小姐來了。”

“不見!”廖文詠煩躁地擺一擺手。

可是,片刻後,廖芝蘭施施然走進門來。看到麵色痛苦地跪在地上的盡忠,秀眉微揚,“你不是在真定的莊子上當差麼?怎麼忽然跑了回來?”

盡忠瞥一眼廖文詠,沒敢吱聲。

廖芝蘭再看向麵無人色的哥哥,料定出了大事,很可能就與被關在真定的柳公子有關。

“你下去。”她吩咐盡忠,又對廖文詠道,“便是出了天大的事,你這樣發呆也不是法子,倒不如與我說說。”

廖文詠實在是煩躁至極,不耐地道:“跟你說有什麼用?你還能把不見的人變回來不成!?”

“這話可就有聽頭了。”廖芝蘭悠然落座,強壓下心頭的惶恐,鎮定地道,“是不是柳公子的事情生變了?”

“……”廖文詠驚愕。

“你醉後吐真言,把那件事跟我說了。”廖芝蘭道,“昨日我問過娘親,她見瞞不住我,索性和盤托出。”

“……”廖文詠語凝,過了好一會兒,萬般沮喪地說了眼前事,末了道,“完了。萬一三個人被柳家或錦衣衛找到,我們定是大禍臨頭。”

廖芝蘭斂目思忖多時,問:“依你看,是不是程家暗中做的手腳?”

“怎麼會。”廖文詠瞪了她一眼,“這些年了,我跟爹爹從沒漏過口風,眼下程家又正忙著給我們牽線搭橋做生意——如果做了這種手腳,不該第一時間來告訴我們,讓我們死心麼?”

廖芝蘭嗤的一聲笑,“不是他們,還能是誰?而且歸根結底,就算不是他們做的,眼下你也得讓他們善後——從速找到柳公子,還要把正在尋找兒子的那個人除掉,不然,可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