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朝中措(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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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來到怡君所在的雅間, 把之前所見娓娓道來。

“來了又走了……”怡君手裏的羹匙慢悠悠地攪著鮮美的湯, “姐姐怎樣了?”

夏荷道:“說完一句‘再等等’,就一動不動地坐著。”

怡君想一想, 吩咐款冬:“去跟姐姐說, 我吃不慣這兒的飯菜,餓得很,問她能不能快些回家用飯。”

款冬稱是而去。

怡君問夏荷:“那個人的樣貌, 你可曾看到?”

夏荷回道:“大小姐和紫雲在場,沒敢細瞧,隻看到那位公子戴著對角方巾,穿著淺灰絨氅衣, 高高瘦瘦的——從王記走出來的。”

怡君頷首,“等會兒把這些告訴阿初,等我們回府之後,他留下來等著。若是能等到那人, 也不需說什麼,留心觀望便可。”

“奴婢明白。”

過了一會兒, 廖碧君過來了, 歉意地看著怡君,“是我不好,竟忘了你。我們回去吧。”

怡君笑著起身, 不知如何寬慰, 隻是攬了攬姐姐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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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陸見到薑道成, 自是分外恭敬。

薑道成喚他走近些,仔細打量。是個儀表堂堂的年輕人,雙眼過於靈活了些,應該是日子不盡人意之故,眉間盈著一股子暗沉氣。

他開門見山:“三年前,有一位友人曾在我麵前提起你,要我答應,有緣相逢的話,要照顧你幾分。彼時我應下了。是誰你不必管,我既來了京城,你又曾送來帖子,便不會食言。”

商陸態度誠摯,一揖到地,“晚生感激不盡,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免禮。”薑道成擺一擺手,笑嗬嗬地道:“我是要收幾個向學的人,悉心教導一二年,包括你。僅此而已,我與你們並非師徒,隻是做一段萍水相逢的坐館先生與學生。來日哪個飛黃騰達,我不居功;哪個淪為階下囚,我不擔幹係。”

商陸道:“先生淡泊名利,非我輩能及。”

“明日起,你前來設在程府東院的學堂,辰時到,酉時走,沒有休沐。每日午間要留下來用飯,是以,每個月要交三兩銀子。”薑道成說完條件,問道,“你可願意?”

商陸即刻鄭重應聲:“願意。晚生求之不得。”

薑道成滿意地頷首,“如此,隨書童去光霽堂,見一見程解元。方才我與他提了提你的事,他倒是沒說什麼。在程府求學,需得程府上下關照,禮數務必周到。”

商陸恭聲稱是,離開前再度深施一禮。

薑道成望著他的背影,心緒複雜。

關乎商陸日後境遇,程詢言之鑿鑿,談起時,目光中的寒涼、不屑,讓他心頭大為震動。

所以,明明覺得詭異,還是相信程詢。畢竟,程詢沒有針對商陸說謊的理由。

成為心結的事,當然是程詢如何做到未卜先知,前兩日就問過。

那個不著調地跟他說,隻要把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琢磨透,便不難推測出旁人的運道,隻是,折壽。

氣得他。

他這輩子就沒碰過五行八卦和奇門遁甲,碰也沒用,沒長那根兒筋——那小崽子是知道這一點,才理直氣壯地搪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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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詢坐在三圍羅漢床上,手裏一冊棋譜。

商陸進門後,見這情形,隻行禮,沒出聲。

程詢抬手指一指客座,“先坐下用茶,等我看完這幾頁。”

商陸溫然道謝,轉身落座。

棋譜是程詢這兩日晚間無事作成的,記載的都是一些陷入循環劫的棋局,很有意思。他漫不經心地看著,偶爾瞥一眼商陸。

這樣待客,是故意為之。人在一些小事上的細微反應,很值得琢磨。

商陸坐得不拘謹,也不隨意,手邊的茶呷了兩口之後,便沒再碰,斂目看著近前方磚,神色平靜。

程詢翻書、喝茶的聲音,他聽到,並不轉頭去看,脊背會稍稍挺直一些,再慢慢放鬆。

若是換了廖文詠,定是另一副景象。

這個人,程詢並不了解,前生相見的次數屈指可數,隻在傳聞中曉得他做過什麼事、埋下怎樣的禍患。被處以極刑之前的商陸,手段陰毒下作,是年輕時就如此,還是多年潦倒致使他走至歧途?

這些,還需慢慢觀望。

程詢放下書,出聲道:“商公子。”

“是。”商陸不急不緩地起身,拱手行禮。

“在程府求學之人,學堂上的事情,一概由薑先生做主。”程詢徐徐道,“我打理外院諸事,便不得不先小人後君子,把一些話說在前麵。”

商陸頷首道:“解元說的極是,有話隻管吩咐,在下定會謹記於心。”

“薑先生收到跟前教導的人,有男有女。”程詢道,“在程府,斷不能出有傷風化之事。哪一個都是一樣,若做出上不得台麵、招致流言蜚語的事,傳到我耳裏之時,便是被逐出程府之日。”

商陸忙道:“在薑先生和解元跟前,我怎敢讀著聖賢書卻做有辱斯文之事?”

“如此自然最好。”程詢道,“我是想,有薑先生教導,學出名堂不過是一半年光景的事,為著錦繡前程,這一時理應循規蹈矩。再者,薑先生是我請來的,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在家父麵前也不好交待。”

“解元的為難之處,在下明白。”商陸由衷道,“我本就是因解元得了這樣的機緣,無從報答,能做的隻是不給貴府平添紛擾。”

“那就好。日後少不得在一起切磋學問。”程詢端了茶,“今日就不留你了。”再多的,不能說,要是引起商陸的疑心,今日便白忙了一場。

商陸又懇切地說了幾句感激的話,這才道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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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家姐妹回到家中,進到內宅,廖大太太就命丫鬟喚她們到房裏,指著怡君好一通訓斥:“一定是你這個不著調的,拐著你大姐出去瘋玩兒了。你都多大了,啊?還是這樣不曉事。每日裏到底跟葉先生學了什麼?明日不準去程家了,你給我老老實實留在家裏做針線!……”

“娘。”廖碧君聽不下去了,走上前去,“今日是我的主意,二妹原本想著快些回家做功課的,是我想去外麵用飯,她不放心,陪我前去的。”

“是你的主意又怎樣?”廖大太太怒目而視,“你也一樣!腦子裏就沒點兒循規蹈矩的東西,怕是每日都在做才女的夢吧?”她哈地冷笑一聲,“真不知你們是被什麼人帶歪了,全忘了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端莊敦厚的規矩,隻想到外麵四處招搖!我把話放這兒,你們要是惹出了讓人嗤笑的事,別怪我把你們逐出家門!”

怡君聽著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步,剛要出聲,廖碧君卻抓住她的手腕,先一步嗆聲道:“我們讀書的事情,是爹爹同意的。您要是氣不順心疼銀子,隻管去跟爹爹要個說法。今日的事就是我的主意,下人們都知道,您要罰就罰我,別連二妹一並數落!”說完,擋在怡君前麵。

廖大太太被氣得不輕,“每次我訓二丫頭,你就跟我急赤白臉的,要瘋似的。怎麼?她就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就算怪錯她又怎樣?輪得到你對我品頭論足的?!”

“您幹嘛總錯怪她?”廖碧君語氣平靜下來,“這些年怎麼也不檢點一下自己的過錯?”

“……反了,反了你了!”廖大太太險些跳起來,高聲吩咐房裏的丫鬟,“把她給我關到小佛堂去!不跟我認錯,就別想出來!”

他記得,隨著抱回的孩子一點點長大,她沒了跟他較勁的心思,結交了幾個小有才名的女子,常聚在一起探討詩書禮儀和附庸風雅之事。

偶爾她們會以請教為名,命下人將詩詞畫作製藝送到他手邊。他一概扔到一邊,不置一詞。

孩子周歲前後,她心情明顯地開朗起來。一日,去了狀元樓,回來時拿著自己所做的水墨、製藝來見他,滿臉的喜悅、得色,說今日諸多才子才女齊聚一堂,對我隻肯滿口誇讚,不肯挑剔不足之處,你一定要幫我看看,免得我得意忘形。

他一聽就一腦門子火氣,索性接到手中,仔細看過,找出不足之處,訓學生似的嘲諷了幾句。

她要辯解,他不給機會。

末了,她白著一張臉,不服氣又輕蔑地瞪了他好一會兒,轉身走人前扔下一句:“你這樣目中無人的貨色,是憑真才實學連中三元的麼?你又能在官場上做出什麼名堂?”

之後,長達好幾年,她再沒主動見他,遇到不能不告知他的事,隻讓下人傳話。

他固然對此喜聞樂見,還是有些意外兼好笑:他都時不時被名士、同僚蓄意挑刺數落一通,從來不會動氣,她怎麼會自負到這個地步?

今日的事,他是提前讓程安與她上演,隻盼著能引起她的猜忌、輕蔑,就此斷了緣分,都落得個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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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芝蘭到底還是離開了。程安喚來兩名婆子把她架出了書房。

一名婆子轉身之前,抬起手來,嘴裏說著“請恕奴婢逾越”,一麵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臉。

到這會兒,廖芝蘭真弄不清自己妝容到底有沒有問題了,高一腳低一腳地走到馬車前。

隨行的丫鬟上前來服侍,“小姐。”

廖芝蘭這才回神,冷冷地盯著丫鬟。

丫鬟見她一副想殺了自己的樣子,嚇得腿一軟,身形晃了晃。

廖芝蘭錯轉視線,上了馬車,冷聲吩咐車夫:“回府!”

這個地方,她再也不會來。方才那廝,她再也不要見。

廖文詠還沒離開,車夫原本有心提醒,聽她語氣不善,自是把話咽了回去。

回到家中,丫鬟忙不迭跪倒在她麵前告罪:“奴婢服侍不周,請小姐賜罪。”

廖芝蘭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事情已過,算了。但你要記住,今日在程府,什麼都沒聽到。”

丫鬟如獲大赦,磕頭稱是。

過了小半個時辰,廖文詠回到家中,來到妹妹房裏,惑道:“臨回來怎麼也不叫人知會我一聲?我隻當你與程解元相談甚歡,便有意與劉管事多說了些話。”

廖芝蘭強扯出一抹笑,道:“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廖文詠笑道,“程解元性情直爽,與我十分投契,外人詬病他的話,不可信。”停一停,問道,“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廖芝蘭用力絞著手裏的帕子,反問:“他直爽?”直來直去地把她說的一無是處——是夠直爽的。

廖文詠目光微閃,想起程詢的有言在先,笑了,“是不是他有不同的見地,你聽完生氣了?”尋常事,妹妹從來沒脾氣,隨別人誇或貶,可關於詩書學問,就隻願聽人誇讚。這是自大、自負還是被四書五經禍害的鑽進了牛角尖,他也弄不清。

廖芝蘭低著頭,不吱聲。

“文人相輕,想法一致才是奇事。”廖文詠不想惹得妹妹傷心動氣,當然要瞞下真實想法,好言好語地寬慰她,“他自己也承認,在這類事上,嘴毒一些,事先跟我提了。不管他怎麼點評的,你都不用放在心上。”

廖芝蘭不予置評,“去程府求學的事,到此為止。我可沒有時時提防人冷嘲熱諷的閑情。”至於受辱的經曆,跟誰都不會提及。要從何說起?連哥哥都有意捧著程詢,她便是說出他的惡劣刻薄,怕也沒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