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部長對子君很是瞧得上眼,分不出真心與假意多誇了兩聲道:“――喝!蘭老板,瞧你家這位,儀表堂堂!”“黃部長”話音將落,子君一個不小心便瞟到正對麵那男青年臉上的白肉苦笑的抽了抽,繼而嗓子裏鑽出一聲陰陽怪氣的“貓叫”,那塊抽上去支援苦笑的白肉還沒來得及回歸原位,就似假似真的佯咳一聲。子君心中有數,那青年定是在桌子下麵挨了一個“矯正踢”。這一腳比任何西醫藥丸與中醫煎湯都要有時效性,他腆著一張臉上來主動與子君握手,道:“家父錢三元。我是錢德勒,幸會!”子君向錢先生稍低頭躬下去,向錢德勒簡潔回應道:“蘭子君。”子君瞧這錢德勒,一張重感情的官相,小生白臉,綿山鼻粉厚唇,一雙清波眼,謙和溫馴,舉手投足是文質彬彬的君子派,仿佛臉上有點紅,可是沒有喜色。這副委婉相貌卻又教子君斷不定如何定性,心中自我安慰方才的不屑一顧是他對“黃部長”這種老官場老江湖的清高鄙視,不會是他憑空多出來的敵人。蘭子君心裏咂著這中西結合的名字,隻覺得耳熟,那回憶像咬住了鉤卻釣在水下拉不上來的大魚,在腦海裏翻江倒海,就是不肯露出水麵一現真身。黃部長似乎也可以為錢德勒開解,那邊開了腔道:“今日得兩才俊,是要舉杯共慶。”整整一頓飯子君也就從這句話聽出點苗頭,其餘皆是大話睥睨天下小談家長裏短,事無大小都是一派正人模樣,杞人憂天,感時傷事,正好比他們是上帝派來頭戴光環的救世天使,愈是如此,子君愈是脖子上隱隱冰涼,他這些年在外麵見識不少這樣檢人驗世的哲學――人前是人,人後是狗。隻感覺像上斷頭台的前夜,一桌無名酒肉,不教你做餓死鬼。子君三番兩次向沛菡使眼色都無濟於事,雖是勉強話不投機的攢話泡沫,酒是一杯也少不了,中國人喝酒別有深意,“我自傾杯,君且隨意”的盡興酒喝不痛快,真好像酒逢知己的互訴衷腸,勸酒勸到耳紅脖子粗,好像誰能勸的多,誰便又高人一等的優越感,殊不知中國殺頭史行刑前都是用酒壯行。尤其是那白肉青年不停的灌子君的酒,教子君防不勝防,卻始終想不起來何時與他有過過節。吳沛菡被“黃部長”拉來做擋箭牌,最後泥在地上醉人說夢。送走“黃部長”與錢家父子,蘭錦程清醒許多,蘭子君叫司機送蘭錦程先走,自己回去包廂去尋吳沛菡。推門進去,卻見他在沙發上正襟危坐,指尖夾著一隻煙,眯著眼睛,長長吐出一口。子君半醉半醒,笑嘻嘻在他旁邊坐下道:“你不是一灘爛泥醉在地上嗎?”沛涵道:“我不留個心眼兒,今晚定要讓那姓黃的害死――他媽的,真當老子是他的酒簍子?!”子君一把拍在他肩膀上笑道:“好,活用三十六計,假癡不癲――你厲害!”“你少來――”沛菡轉開話題又道:“你可知道那錢德勒今晚為什麼與你作對?”子君道:“不知道,管他的――”沛涵道:“你可要留心了,今晚一起聘下你們兩個,以後公事免不了他要給你使絆子。記住,同事之間,交不到真朋友。”子君順著他問道:“他為什麼偏就給我使絆子?”沛菡把煙頭湮在那水晶缸裏,“?弧?―”的一聲,就沒了紅。沛涵靠過來道:“你還記得姚婷玉不?他現在是錢家少奶奶。”那上鉤吊在水下的魚一個挺身躍起來,濺他一臉的水簾珠。子君失手打碎一隻玻璃杯。子君覺得像思緒如纏亂了的毛線,他閉上眼去找線頭,扯著仔細盤查才找到了打結的疙瘩。子君道:“聘下我們兩個――共事――受什麼聘?共什麼事?”沛菡一個不思議站起來,吃驚道:“怎麼,你不知道?你爸把你賣給姓黃的了,花大錢給你買的稅務局的差――金飯碗!”
蘭子君這才明白,“黃部長”在賣官,蘭家、錢家在買官。這光明正大的混賬事果真如當晚含糊不清的菜名,“情人的眼淚”竟然是豆芽炒肉末,“金屋藏嬌”竟然是西紅柿炒雞蛋,“貴妃出浴”竟然是清蒸全鴨;“夫妻肺片”中根本沒有肺,“魚香肉絲”中根本沒有魚,“獅子頭”中根本就沒有獅子,“以德治國”中基本沒有德,“依法辦事”中基本沒有法,“為官廉潔”中基本沒有清廉。
入仕這樣的事情並非易如動動手指頭捏死一隻螻蟻,蘭子君心生退意,對官家“嚴考核”的高準入門檻的尚且抱有最後一線希望。他完全忽視了“黃部長”“祖傳牛皮癬,專治老中醫”的對藥頑疾,“黃部長”掩人耳目形式上發榜公聘,人人機會均等的文章做充分了,便在公聘條件上對蘭錢二人“點招”錄用。向外發布的選拔條件這樣淬筆――“文化專員須有:男,二十五歲以上,三十歲以下,有文化專業學習經驗(哲學或宗教等嚴肅文化優先),戶籍所在地不限,三到五年民營企業工作經驗。”“行政專員須有:男,二十五歲以上,三十歲以下,市場營銷碩士學曆(國外學位優先),大學英語六級,戶籍所在地不限,具備企、事業雙重行政能力。”抱有希望前來的候選見如此“高門檻”“嚴考核”,紛紛急流勇退。這是專門為蘭子君與錢德勒量身打造的招聘條件,有幸運的殘羹剩飯最後竟然無端端生出一個“五官端正”來,按照“黃部長”的審美標準,蘭錢二人之外的人紛紛被無情斃掉。吳沛菡打電話來向子君報喜,子君落選的祈盼撲了空,掛掉電話,一翻白眼,暗暗歎服“黃部長”偷換概念的手段高明之極,心想“黃部長”善於學習,學有所用商家“本優惠解釋權最終歸‘黃部長’所有”的騙人伎倆。一字入公文,九牛拉不出。如此一來,蘭子君、錢德勒二人不被錄用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