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君的任職時間要等到四月底,其餘富餘時間統統用來抱怨蘭錦程的自作主張,剛逃出商場的狼窩又要投身官場虎穴,抱怨歸抱怨,木已成舟米已成飯,輿論把這次“點招聘用”推到了風口上,顧及蘭家在浪頭上的麵子,他做不得逃兵。吳沛菡做上科長,每天忙得焦頭爛額,也沒時間來蘭家。聽沛菡說黃嫣然在市中心盤下一間店麵做衣帽生意,春節時候,沛菡陪子君去過一趟,硬生生被她勸買下一件價格不菲的呢子大衣,嚇得子君以後聽到沛菡要去黃嫣然那裏的口風便躲。黃嫣然大學畢業後,強推了黃家為她安排好的音樂教師,逃出事業單位編製,下海經商。黃家在鳳凰城裏有頭有臉,她便覺得世人有意對她禮讓,黃小姐是大人家裏慣出來的大小姐脾氣,人又好強,她背著家裏盤下一間店麵就搬了出去,吃住都在店裏,黃冠華夫婦勸說不回,吳沛菡眼活,借機討好老丈人,自告奮勇搬出來與她同舟共濟,這才消受到他倒插門進黃家以來黃冠華對他的第一次提拔。按理說,他作為黃家的女婿,在局裏應該左右逢源,然而黃冠華卻要做麵子上的文章,並不照應他,台麵上硬要求局裏人對他批判鞭策,他在局裏享受不到分毫特權。吳沛菡被老嶽父突然提拔上去,也沒少惹來閑話,“年紀輕輕,何德何能?”但經由黃冠華一手提拔,外人也隻能是羨死眼憋死嘴。局裏人這才佩服起黃冠華的老狐狸計謀深,鐵麵無私為的是防民之口,料不到半路殺出個不長眼愛唱高調的攪局報社,他們果然有媒體奮勇當先的好品質,搶新聞如聞腐屍的好事蛆蟲,聞風必動的第二天早上加鞭趕來。他們心裏最清楚合適的采訪時間,一定要在上午,因為大部分領導從中午十一點多點多就開始聯係喝酒的地方,喝過酒後,回家睡覺打麻將,到了晚上繼續喝。
報紙刊文標題由報社社長親自拍腦袋定下來――“青年科長大有所為”,隻可惜馬屁拍到馬蹄子上。那天的報紙原本是向黃冠華與吳沛菡獻諂的意外驚喜,並沒有經過黃冠華的把關,誰曾想到報紙一出,竟然引發社會各界輿論的大爭辯。黃冠華自掏腰包廣雇閑人,一夜之間街頭巷尾的報紙被搶購一空。沒多久,那家報社的一把手的座位也易了主。蘭子君三番兩次想去拜望吳太太,過年的時候忙著平息蘭老太太鬧著回蘭鎮的起義,老太太喝不慣自來水,一股黃河水的淤泥味,不停念叨蘭鎮家中那口老井裏的水。沈文欣百般勸說她:“井水直通陰曹地府,常喝井水傷陰鷙短陽壽,尤其是老人。”老太太便說她咒她早死,婆媳二人鬧得好不熱鬧。蘭錦程喝不慣大桶水,年前喝完了就沒再訂,大過年的家家關門閉戶,蘭子君尋遍全城才為老太太買來兩大桶純淨水。吳太太那兒一間壽衣店,客人買賣走人,不會坐下來暖凳麵兒,壽衣店裏也談不出花樣來,指著花圈骨灰盒說三道四不吉祥,又不能像黃小姐活人衣服的生意一樣照顧,他擔心吳太太向他倒苦水,放下禮品就走人終歸不禮貌,左右都不是,便遲遲拖著沒去。
四月中旬,綿綿下起一場開春的雨,起風吹寒,他趴在桌子上睡了,意識中有乍暖還寒的冷,被泥淖糾著,死活醒不過來。“――這賬兒孫趴這兒睡了。”蘭老太太進屋裏來就嘮叨:“也不知道冷――?G――起來趕緊的――”用?收韌斃閹?。他朦朦朧朧的被老祖母叫起來,被中途驚醒的不情願,渾身上下亂蓬蓬的,左右不得勁兒,聞得到嘴裏一股殘羹發酵味,便直奔去洗臉漱口。他不耐煩的背身走了,蘭老太太沒來得及開口,愣在原地死活記不起到嘴邊的話。方才吳沛菡來過,急慌慌的,隻一個老太太當門坐著,沒見到蘭家能當家的人。蘭老太太嘰裏咕嚕也沒教他明白,便進屋去喚孫子,再出來人已經走了,隻留下一張鎏金的紅柬,樣式很是考究,聚珍版精印的,一看就是大人家送出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