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烈馬十三(2 / 2)

蘭子君向周鴻宇要拾好並不困難,他隻說看上了那晚的女人。周鴻宇一臉訝異,蘭子君竟然看上了一個妓女。他起初並不同意交拾好給他,不是怕自己砍了搖錢樹,他並不把這些食人精氣的“號碼饕餮”當作人看,與其送給子君一個妓女倒不如贈他過年的豬肉。子君堅持看上了拾好不鬆口,戲謔道:“貞女也會放蕩,蕩婦亦有貞潔。收起一夜的春宵誘惑,人的魅力才能長久傾心。”周鴻宇見他態度堅定,隻得作罷,也並未找趙錢孫商議,直接教子君帶了拾好走,未收分文贖金,隻忠告他後悔藥無處買。子君救拾好出來要她自去找活路,她卻扭扭捏捏要以身相許作為報答。弄得子君苦笑不得,未救她出囹之前,她便已經身許給了他,莫不成在這方麵也有商家“買一贈一”的優惠。子君甩不掉她,她跟到了蘭子君與蘭博雍一起居住的街巷,在二人住處外苦守了三天三夜。二爺有菩薩心,並不以為那是子君招惹來的狗皮膏藥,教子君去喚拾好進來提供宿食。子君顧及她的尊嚴,不能教二爺知道了她的煙花出身,趕她又不走,隻得自我犧牲與她商議好了,說她是他在外麵作下的情孽,如今討上門來。蘭博雍隻聽到蘭子君講拾好與他的關係,便自家人一般熱情招待,往後子君胡編好的情孽故事就不容許有了下文。子君也覺得稀裏糊塗,莫名其妙拾好就以他女朋友的身份留在了家裏,他隻悔當初沒有花錢脫身管下這人間仇恨的閑事,這才有所悟國人麻痹並非心無熱忱,原來懼畏麻煩。更後悔沒能自已,作下那那醉酒後荒唐的一夜。感情的最後,都是一報還一報。

沈文欣本來打算寫一封長信寄往青島,女人心裏總憋不下憤懣,她攤開信紙,臨落筆前先把蘭子君打給蘭子君,把仲浮蘇慫恿蘭子軒作亂分家的罪過大肆渲染一番,蘭子君聽她那口氣真好像大嫂比那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的褒姒還要可恨。沈文欣打電話給蘭子君一來泄怨氣,二來打探他對讓出青島的態度。子君在商不由身,無利不早起,自知變得利欲熏心,早有棄商之意,沈文欣提出讓老大一家來青島,他二話不說便同意了。沈文欣放下電話,寬下心來舒出一口氣,隔空罵仲浮蘇一句:“老天爺咋就給她張人皮披。”心怨撒泄幹淨,再要落筆書信,哪裏還寫得出來。沒多久,蘭子軒與仲浮蘇母女便來了青島接管生意,有蘭博雍在子君也不必周章交代,隻是除了蘭家二爺又添了病懨懨的仲太太,兩個老人兩部病書,子君擔心大嫂照顧不來,便與拾好商量著要她留下陪護。拾好是那種舍命報恩的少數民族女子,毫無怨言的便應下了。蘭子君當晚收拾行李,蘭子軒來與他話別,他寸發耳根剪上頭,額角起棱眉眼濁,沉默寡言,遲疑不決,全沒有結婚時的光彩與傲物。他心知自己後者居上坐吃了子君的便宜,斷斷續續隻說些踐行的話便離開了。第二天一大早坐早班的火車回了鳳凰城,車已經開到路上,子君才打電話向周鴻宇辭行。蘭子君卸下青島這邊的擔子,仿若卸下刑枷重獲自由的囚,快活並不輸與那“聽潮而圓,見信而寂”靈光化開的天孤星魯智深――“生平不修善果,隻愛殺人放火”,羈絆中發現美,苦難中始到靜――“忽地頓開金繩,這邊扯斷玉鎖”。

蘭老太太第一次過了一個異地年,雖然兒孫團聚她仍然一顆心懸著落不著地。她在蘭鎮時,蘭家子女不在身邊,逢年過節是一群老頭兒老太太圈個圓,圈中間擱磐墩木,拚盤幹果,七嘴八舌說東家道西家。零七年元宵節,街上彩燈霓虹,她沒見過這般燈火闌珊的正月十五,生平與她不相幹,老來就覺得蹊蹺,覺得陌生不如她手上的點著的耀斑煙卷。頭頂一盤白玉,灑在地上像劇毒水銀,灌下劇毒的人臨死前用短暫的時間回顧生平往事,當年的舍生忘死都淡若浮雲,緊急是當下富餘的一分一秒,這才覺得眼前的白玉不如往昔的白、翠。可惜手腳都不聽使喚了,命運也就由不得自己,仍舊抓不住――一團彩雲飄過來遮住月亮。人事舊時甜,月是故鄉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