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猜猜我是誰(1 / 2)

姚婷玉得了子君的電話,便沒再在黃家多停留,借故有事走了。她走後,黃嫣抱手搖頭道:“即便是像婷玉姐一般的女人,女人一旦對愛情有了幻想,便淪落成通過皮內西蒙智力測試的白癡。”沛菡聽後,一籌莫展,不知她在說什麼,隻能佯裝出一副政客臉表示漠不關心。嫣然卻不放過他,她一隻腿疊在另一隻腿上,用僅有的一隻胳膊杵在背後撐著身子,歪著腦袋衝沛菡壞笑,那意思分明在道:“我那聰明的人,我那愛使壞的人。”直看得沛菡蒙臉遮羞。婷玉的心思,沛菡的伎倆,她心裏明白得很。

沈文欣近些日子發了怨病,把自己白胖的身體包在一層層衣服裏,活朵朵像個清水粽子,她看多了肥皂劇平白無奇的倫理劇,幾十年的老夫老妻永遠有見異思遷的那一日,好像沒有有婦之夫與有夫之婦之間的愛情。主流電視節目的故事也不算完美,可怕的是沈文欣竟然無端端生出自己的婚姻危機,她總是疑神疑鬼,覺得蘭錦程在外麵有人。她這樣想,即便是無中生有也有預防的作用,不妨追逐潮流,學著當代摩登夫婦的榜樣鬧一鬧。然而隻是懷疑,疑人多事,所以要不停地向身邊的人施壓,尤其是蘭錦程。她本來就有胖人高血壓的毛病,現在這底線資本被提拔成陣前先鋒,大小問題都會要死要活的遣它到親朋那裏亂戰一通。動輒以“死”相逼,“死了倒幹淨,好教新人來填缺。”蘭子君嫌她鬧得凶,又無可奈何,隻是奇怪的想,便是更年期延長了也沒有理由延長到十年以後。前些日子吳太太到蘭家來,也不能幸免的受到她陣前先鋒的威脅,嚇得吳太太事後對蘭錦程好生囑咐了一番,過後仍舊要打電話給子君詢問她的病情。子君覺得沈文欣成了怨婦,無理取鬧歇斯底裏,這樣的女人尤其教好麵子的男人難堪。同為男人之間切身理解的緣故,蘭錦程打心底裏可憐起來蘭錦程,至少他的自由如受到收押的犯人沒了空間,心裏突然生出一句驚醒婚姻的話――出城容易進城難。他也分不清是在總結父母,還是在告誡自己。似乎沈文對蘭錦程胡攪蠻纏,蘭錦程更躲避得頻頻夜不歸宿,索性睡在蘭記裏。好像狗咬尾巴,原地循環,永遠解不開結了。沈文欣鬧得更狠,蘭錦程躲得更遠。就像握緊了的拳頭要找到泄憤對象,自然而然遷怒到蘭子君身上,被沈文欣罵作“遊手好閑的無業遊民”,好在蘭子君耳朵根子淺,聽不進心裏。她脾氣好時又要向子君訴苦說怨,“要不是因為你們兩個,我早就去死了。”這話已經成了口頭禪,仿佛真的將生死置之度外,卻是成百上千次的求死不能。怨言是上天得至人類最多的供物,也是人類禱告中最真誠的部分,或許她供奉最豐、禱告最誠真的打動了上天,才教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便子君聽得出她是說氣話,仍舊要好言勸解幾句,沈文欣便仿佛酒場上受人敬酒後的滿足,咒怨削掉大半。

那天是十月十五,蘭錦程早就出門了,子君起床晚,瞥她一眼,沈文欣倚在沙發上看電視,身上套著一件白底藍杠的袍睡衣,頭發打折卷沒來得及梳理,盯著電視機看早間新聞,神情似乎絕望。子君心中有數,自不去招火上身。之前他朦朧的聽到蘭錦程與沈文欣激烈的拌嘴,他已見怪不怪,近些日子,這樣的事情似乎已成了早間課。他預備出去吃早茶,沈文欣卻病懨懨道一句:“早餐在廚房溫著,自己熱一下。”母愛成了習慣,蘭子君便又該換了立場可憐起她來,蘭錦程在外麵有人的猜疑似乎成了真的,他下了決心,無管真偽要為沈文欣唱一出清君側。然而,人到中年經營幾十年婚姻的男女又不是能簡單離分的,即便中間藏汙納垢,就像不能因為果蔬裏蟲子比果肉還要多就讓果蔬商改行去賣肉,隔行如隔山,他再要鑽營進去須花大把的時間用來浪費。子君正吃著早餐,忽然沈文欣“咿――呀――”的呼叫起來,子君連忙跑出去,卻見她在沙發上跳躍歡呼,仿佛垂危的病人吃過鴉片一樣。子君心中一緊,道:“壞了。”緊著的箭弦會斷,繃著的思想會瘋。子君第一個考慮:她瘋了。連忙去捉住她的一隻手,她也不掙脫,另一隻手指著電視新聞歡天喜地的呼喊道:“升天啦,‘神五’升天啦。”所謂“天大的喜事”無非如此罷。國殤民哀,國強民喜。沈文欣是個有大境界的小婦人。

沛菡把電話泄給姚婷玉電話的事向子君說了,子君一臉得意,似乎打了勝仗一般,不免要發表一番勝利宣言:“男人沒了女人卻會發狂,女人沒了男人會死。”這是萬金油的話,活套得很,顛倒過來說同樣適用,這樣的話說出來子君自己也虛。沛菡拿他玩笑道:“律師和哲學家的結合,法律與情理的結合,中國的時代問題竟然被讓你們解決了。天生一對伉儷。”子君極力推脫與她的清白,心卻是一張溫柔的海麵,愈是想頂住那溫柔的攻擊,那上麵的重物便陷入得愈深。姚婷玉向蘭子君傳短訊很是等待時間,就在從沛菡那裏探來電話的第二天。沛菡向子君傳口風更及時一些,他便預料她會聯係他,留出一天的時間讓子君來等,便等得他心急火燎。他極力控製,可那份心情仿佛孕婦分娩母雞下蛋,成了欲罷不能的事情。子君接手蘭記的事情時間不長,蘭錦程專門派一位老掌堂來助理他,那掌堂是子君的本家二爺蘭博雍,六十剛出頭,二奶奶早走後他便再也讀不進書去,又種不了地,便想出去走走,由蘭錦程專門請出蘭鎮為他押堂。蘭博雍很是盡長輩的責任,與他寸步不離身,手把手將行裏的規矩一點一點傳授與他。年輕人做事不免急躁,他便用自己的老來出山比肩古賢的心態點播子君道:“黃忠六十才跟了劉備走,德川家康七十打天下,薑子牙八十為丞相,佘太君百歲掛帥,年輕人,你急什麼?”子君來了興致同樣引典來和他道:“孫中山二十八歲創辦興中會,孫權十九歲據江東,貝多芬四歲開始作曲,蓋茨三十九歲成世界首富,葫蘆娃出生就能打妖怪――二爺,您說我急還是不急?”蘭櫓雖然不識蓋茨是何許人也,更講不清葫蘆娃在宋元明清史書的典故出處,然而子君能夠將他的生包飯囫圇吞下,還能與他駢散隨口對隨心,他心中便已經樂開了花,對子君更是偏愛有加。子君頻繁的掏出電話來看,看過便報一下時間,麵子上表示他對時間的恪守,實際是為了掩飾他心中的魔障。蘭博雍因為對子君喜愛,向蘭錦程打電話還要把子君“嚴謹的時間觀念”一並報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