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雙正直無畏清明的眼,在惡夢遠離後,依然不變的存在。
他張著這雙眼,在這黑暗泥沼中,載浮載沉,他試著回想,卻在空白的記憶中,始終搜索不出一絲線索。
為何身在此地?為何不見天日?他疑惑、他不解,彷彿若有所失,卻始終憶不起。
驀地,遠方傳來了聲響。低沉的嗓音,恍若呢喃的一字一句,說了什麼,他聽不清,卻在逐漸聽清的瞬間,驚心了。
「隻要相信,就有背叛,信得越深,傷得越重,劍子仙跡你承受的起逆天而行的代價嗎?」那聲響、那音嗓,是他、卻也非他。極端擬真的笑聲,悠悠迴盪在深深不見天光的沼底。
意欲為何、意圖何人?這笑聲背後的悚慄太過駭然,怎教人充耳不聞,他欲循聲源,企圖找尋出路的可能,無奈卻在動念的剎那,悲哀的發現殘酷的事實。
四肢盡廢、功力俱喪。他成了廢人,隻能隨波逐流漂浮在無邊的暗沼。
何謂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緩緩閉上眼,淚濕雙頰。
「古塵斬無私。」
這是──誰的信念?
曾有一度,他在他的麵前,忘卻了他的信念。
而今,他笑瘋了神情,手上的古塵滿是無私過後的鮮血。
他坐臥在血泊中,懷底擁著一個人。昨夜的溫存,今早隻餘冰涼。他尚在夢境裡徘徊,醒不過來的恍惚,笑望著眼前的真實。
是誰說。「我要殺盡世間人。」
就在他眼前,殺了──老.幼.婦.儒。
何人無罪,妄造殺業最是重罪。殺人,人殺。護生斬罪,當其心入魔,也不過淪為美其名的殺人藉口。
「殺人就殺人,何來殺得漂亮、殺得有理?」諷刺的當下,他竟想起曾有一人,如是說。
他為此笑出了聲,瘋了眉眼的神態。佛劍佛劍佛劍,如斯呢喃。他還能夠喚他幾回?任憑他如何喊喚,卻是再也喚不回最初的本性。
何謂最深沉的悲痛?
他緩緩閉上眼,古塵出鞘。
醜聞、三十一
大雨紛飛的夜。
蕭瑟、淒涼、孤寂的冰冷,滴滴刺痛劍子的心。他在雨夜中,懷抱著佛劍僵冷的屍身,跪了良久、良久。
直到,另一個驚喜而來。
「劍子……」那聲音是顫唞著。難以置信、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龍宿幾乎是僵在原地。
不可能、不可能……他想著昨夜的溫存,依稀還殘留著懷裡的體溫,那雙正直的眼,相同的溫柔,不可能隻是夢一場!
劍子抱著是誰?他眼底見到的又是誰?是幻境,還是錯覺?他三步併兩步,慌得幾乎是跌跌撞撞的奔至劍子身側,雙手就要觸碰那或許不過是場虛幻的假象。
然,一瞬間,將近觸碰之際,被另一雙手擋了下來。「別拿你的髒手碰他──」那雙眼不看他,卻一句話說得穿心。
似乎又是一瞬間,龍宿聽到一聲撕裂聲響,清脆的,卻是毫不留情的狠厲剖了他的心。一時間,呼吸窒了,顛倒著步伐就這樣退了數步,雙手卻依舊停留在觸碰當時。
「劍子……」他出聲再喚,想說些什麼,卻是唇齒都發顫的厲害。
劍子卻彷彿聽不見,懷抱著佛劍,輕輕擺盪,就像是欲哄入睡,喃喃的悄聲安撫,「佛劍、佛劍……」
龍宿望著眼前的一幕,聽著。就這樣,許久。
突然。
「哈…」一聲笑揚起。龍宿雙手摀麵,輕聲的笑了起來,笑聲透過雙掌,越漸成了掩也掩不住的瘋狂。「哈哈哈哈……」
驀地。
雙手放下,一雙血紅透出。龍宿大步踏上前,硬生生將佛劍扯離劍子的懷抱,轉而拎起了劍子,激烈搖晃的厲聲嘶吼道,「他已經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你聽到了沒有──」
極端的聲嘶力竭過後。
半晌,劍子幽幽笑了起來,「誰死了?」彷若自問自答,「是劍子仙跡吧?還是……」抬頭看向他,「疏樓龍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