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除夕煙火訴人心(2 / 2)

“你如今——為那姓孟的賣命?軍師?可混得真好啊。”

謝無妄斂住了所有情緒波動,側了三分麵容,眼中墨色明亮仿若穿過蒙蒙煙雨:

“你心中還念著我罷,否則以你的身手,要想殺我,不過俯手之間。”

楚胭垂眸,她撐著梨花案起身,抬足上前一步,靠近謝無妄,掀起眼皮:

“念著你?”

楚胭笑開,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得半掩著的玉團都直顫。

謝無妄端著的皮也不動,隻瞧她動作。

半響,楚胭才停下,身子倚著謝無妄的懷,斜塔著添三分媚色,丁香小·舌·纏·綿抿了一圈朱唇,眉角暗紅的滴淚痣又是幾分嫵媚悱惻,她低聲悄語:

“我霍家滿門三百多條人命無一幸免……謝無妄,你想好怎麼還了嗎?”

強壓在心底的思緒刹那湧出,謝無妄狠狠咬了舌尖一下,血腥味冒出才清醒半分,他兩手僵著,抬起了楚胭的那張臉,明眸一笑,輕聲道:

“師傅是想讓我像從前一般,褪衣服侍您?”

啪。

謝無妄話音剛落,懷中的人便瞬間變了臉色,離了他的懷,而後揮手狠狠地甩向了他的臉。

聲之響響,可見楚胭用力之深。

“怎麼,是徒兒那裏說得不對嗎?”

謝無妄伸手撫上自個兒那張被打得通紅的臉,雙睫垂下斂盡晦暗,而後嗤笑一聲,轉回頭來,麵色又恢複了吊兒郎當的模樣:

“你年幼中毒,家人為救你,尋遍五朝才尋得我這個天生陰骨的人,說是收徒,實則卻是亂天下之·大·倫——”

“雙·修?”

楚胭滿目是怒,抬眼望著他,吐出的字句都刺痛自己的心,可她卻不露於麵上分毫,強迫自己咽下那口氣,後退一步:

“可惜你當年以為我死了,漏下了我這個大患。”

謝無妄放下手,他抬眼,對上那明明滿是淚珠打轉的雙眸,透過氤氳著白露的雙眼,回憶終是壓製不住,崩湧而來——

山林的霍家大門被猩紅染滿,哭喊廝殺音不覺,幾乎人人都在他麵前重複著二字:叛徒。

聲聲都刺在謝無妄心底,他還是那身碧衣,卻也被染透了,腳步聲與劍光漸漸逼近,哭喊與嗚咽都歇在了他的槍戟之下。

那張熟悉的麵孔滿是絕望,隻望著他,而後猛地衝向謝無妄的槍戟。

呲,是穿透骨血的聲音。

那個人兒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帶著他的槍戟,縱身跳了崖。

謝無妄沒有去尋。

也沒有再使過槍戟。

後來孟靖懷在邊境遇見他時,他身旁隻有一把骨扇。

記憶中那日最後的豔色,是天邊頹落夕日染就的彤雲。

“謝無妄。”

嬌聲喚回謝無妄心神,楚胭恢複了如常模樣,她欣欣然掠過四海八荒鐫刻著的山間霧嵐,吐出字句:

“今日一別,你我是真正的恩斷義絕,從今往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謝無妄靜立,許久,他覆著手,微微頷首行了個禮兒,如往常一般笑,而後側身走出門去。

身後無聲。

謝無妄在木門前駐足,側目望向那門檻旁白瓷瓶中的梨花。

他忽地想起年少時的某一個春日,也有一陣風路過自己鼻尖——

暖軟的,揉著細細的香,他贏了那人兒幾枝梨花,負手看她在園中攀折。

“……從前那個叫霍靈妤的姑娘呢?”

終於,謝無妄還是低低問了一句。

身後靜默許久,楚胭絞著衣袖的碧紗纏了幾纏,終歸是壓抑不住,眸底細細蒙了層霧:

“她死了。”

“死在了崖底,謝無妄,你親手殺的她。”

謝無妄推開大門,長廊之上的燭火都已滅,襯他雙目晦暗,有風順之吹來,拂去他難得的那絲貌似心慟的容色。

“好。”

那個背影遠了,閣內到了此刻便隻餘楚胭一人,一池靜水,教人難以窺出其下暗流是怎樣翻覆奔湧。

梨花已落,那不是她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