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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篇 有沒有不猥瑣的性描寫

老俠:盡管你的作品有種很痞的東西,你的衝擊力、尖銳性、反諷性和批判性都是通過這種痞表現的。但我發現你有一個不痞的地方,就是性描寫一點也不痞。

你的小說凡是寫到男女色情的地方,跟其他當代作家比,你是相當克製的,你很少有甚至就沒有赤摞裸的煽情的追求肉感刺激的描寫。而且你作品中的男女人物都是小流氓類的,這種男女關係的描寫居然如此清白,是不是有違你的呈現生活的本來狀態的初衷?相反,中國作家在八十年代已經進行赤摞的性描寫了,九十年代就形成了一種普遍化的傾向。像《廢都》、《白鹿原》的性描寫都很赤摞,甚至有《金瓶梅》的下流,還有一批女作家,在這方麵極為生猛,作品一上來就是自摸,而且恨不得從小就知道用自摸來自慰。後來又出現了《絕對隱私》這樣的男女關係實錄的暢銷書,出現了以婚外戀為題材的小說和電視劇,且成為收視率和運行量都很好的大眾消閑品。與外國的痞子文學相比,你的性描寫就更克製了。像法國的熱內,美國的米勒,他們的作品的性描寫包括同性戀描寫都是赤摞的。那你自己要在寫作中還原生活,生活中的痞子怎樣生活你就怎樣寫。但涉及到性的時候,你把直白主義。自然主義的成分省略掉,這種大量省略的男女性關係是否能還原到你所期許的那種原汁原味的真實。

你這個被學院派稱為痞子作家的人,為什麼在作品中說話做事都混不吝的人物,在悻愛上卻如此清白、自製?

王朔:我覺得我直到今天仍沒有找到一個描寫性的好方法。大部分人寫性是不幹淨的、不健康的,我倒覺得林白的《一個人的戰爭》、顧城的《英兒》寫性寫得比較好。看了他們的東西,在那種感覺中,我對寫性有了點信心,覺得性關係也可以寫得不那麼猥瑣。在中國作家中,說一千道一萬,性寫得就是不好。性關係也是我過去寫作中的一個禁忌。當時作品中對性,寫得過分,編輯也不太願意,八十年代還不是那麼性開放。我那時基本上就不直接描導勝,就是用些評議、靠些氣氛來寫。但現在我恐怕就要寫性了,因為作品中不能避免它。回避隻是無能的表現,關鍵是找到一種健康的心態健康的寫法。

探討人和人的關係、男女關係是很重要的,很多小說就是寫男女關係。男女關係中沒有性是不可能的,沒有男女關係,好多事就出現不了,合合分分的,其實很重要的原因在於性。但是動不動把性的衝突弄成性格衝突、價值衝突、生活習慣衝突,在某種程度上不是很真實,這樣寫性就要付出不真實的代價,或者說誇大了生活中性關係的重要性。性就是性,在日常生活中,它是挺單純挺簡單的。包括在《過把癮就死》這樣純粹描寫家庭生活、感情生活的作品中,不寫性就像缺了一條腿似的,你就沒法把全部麵貌寫出來。

我今後的寫作不會再回避這個性問題了,我會正麵去寫它,我覺得真實的東西都不勝,沒什麼不幹淨的。至於有些作家身勝寫得讓人覺得勝,覺得落俗套,是因為作者對此並沒有什麼個人獨特的感受,或者這種性描寫擱在這兒可有可無,並不特別必要,但他錯誤地一定要擱在這兒。還有一個是他在這問題的把握上有問題,比如很多人腫勝關係確實抱著不健康的想法。那樣寫的話,他會把性當成很嚴重的事情,他把這事看得過分嚴重,寫出來的東西就會顯得在這上麵著力過大,誇大了性的作用。那些年有人寫性也經常過分強調性的作用。我個人的性欲比較正常。我當然覺得性這東西很重要,但我沒有把它當成決定性的,性對一般人來說,沒重要到可以扭曲一個人的性格的程度,我始終沒這看法。我感到當我再在寫作時麵臨性的問題時,也許可以正視這個問題,老回避也不是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