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俠:像台灣的餘光中的詩和散文就特別軟,讀上去宋詞婉約派的痕跡特別重。
他有一篇著名的散文,叫《冷雨》吧,那種腔調已經軟得近於流行歌的歌詞了。
王朔:我發現現在的古裝戲裏說的不三不四的那種方言已經有點港台味了。現在的時裝戲已然被港台滲入。前段時間北京播的兩個青春偶像劇,一個叫《真情道白》,有些人戲稱為“真傻道白”,這戲中的主角由胡兵主演,他說一口台灣腔,這太奇怪了,大陸土生土長的演員能這麼快地在語言上港台化,演女主角的瞿穎還好點兒。但是這個戲裏頭完全是港台那套了,它已經進入到時裝劇,已經不是說我們看的是港台戲了,或者說香港那一套古裝戲的腔調,就是大陸自己的時裝戲,借用的都是這一套。大陸時裝戲的潮流就是合流傾向,即大陸、台灣和香港的演員合在一起演。還有那個《將愛情進行到底》,有些人叫“將肉麻進行到底”,也是這樣。它裏頭一定要說些軟綿綿的話,都是大家之間互相打情罵俏的軟綿綿的話,好像談戀愛隻能這麼軟綿綿的膩乎乎的。這種類型的東西,基本的語言方式都是港台的,而且從情緒上也反映出港台的影響。我覺得使用港台的這個語言也沒什麼,奇怪的就是,他的情緒也都是港台的,這些雜誌。影視劇的觀眾、讀者,包括演員、作者都是港台腔的,好像他們從小就是港台這缸裏泡出來的。雖然他們不生活在港台,但他接受這東西,可能他們會認為,這樣的腔調才能表達年輕人的心態。
老俠:我們的青春屬於黨和祖國,現在的年輕人的青春屬於港台。我覺得這種語言腔調傳播得如此之快,與電台、廣播、電視這些媒體的主持人的示範、誘導有特別大的關係,特別是電視的綜藝節目,電台的什麼熱線啦、點歌台啦、音樂排行榜啦,幾乎所有的調頻台都是港台腔。
王朔:北京音樂台,原來我覺得還是非常有它自己特點的,現在越來越感覺是港台勝了。尤其是晚上十一點以後,它的播出主持人也換了,播情歌的時間到了。
哎喲,全是港台腔,就那些“世界寄語”什麼的。說些肉麻的話,互相贈那個音樂賀年卡。點歌什麼的也完全是港台,全是那個。這個台我有時候開車聽,我覺得他現在已經很難讓人忍耐了,天越黑它的港台味越重,它非常適合那個時間,好像城市夜生活的燈紅酒綠跟這種港台腔完全能合上。當然我認為就北京這地方還使用這樣的腔調,我聽著很不自然,一覺得聽不慣就感到自己老了,電台的腔調是給年輕人的,我和它變成一老一少了。也許真的再過十年它就成了,滿北京都是這個,你不認,但它並不跟你戰鬥。你覺得它的那種來勢之猛,已經到了跟它狠猛地徹底戰鬥一把的時候了,但是他沒有什麼鋒芒,軟軟的。
老俠:就像猛的一拳砸在水中或棉花團上。
王朔:我想是不是舊中國就有這樣的東西。本來就都是中國人,就容易接受這個東西,他心目中早已經有了這個東西了。比如說宋詞,婉約的那種,它本來就是個傳統,是軟綿綿的,訴說離愁別恨喜怒哀樂的。舊上海它就是中國的,港台的大眾文化不過是舊上海的延續,就是說港台腔調不是一個外來的東西。外來的東西我想可能會時尚一時,就似一陣風刮過去了。它真要是有這種傳統的根兒,它作為傳統就有可能在大陸也紮下根。#思#兔#網#
老俠:港台腔的風靡真是柔情似水地橫掃一切。你的口語小說已經有很多讀者了,有些句子和說法已經進入了人們的日常口語中,成為當代口語的一部分,但是你仍然搬不動一九四九年後形成的紅色語言,搬不動那種大話大抒情。而港台的東西,它的那種軟語腔調卻在年輕人中把紅色語言給廢了,所謂糖衣炮彈誰吃誰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