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段(1 / 2)

生時與你情深不渝,人間至情除去父母兒女等骨肉相連血脈相通,便是你與他。他又是為你而死,因而他死後,不外乎會去與自己糾葛最深的棲身處,擦淨你的眼睛,回去看看罷。”

“回去?師父——”悟性不高的仙子正要啟唇問個清楚,門卻已徐徐地闔了起來,東王公那一身黑衫早已消失不見。

去了天庭三日,卻隻得了一個語焉不詳的回答,隻覺得失落得無以複加。偏生這一日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絲交織如煙,在廊下隨著風灑成了一片霧,於是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從前的雨天,那人就愛抱著自己坐在書房的廊下,一夜聽雨到清晨,她總是捱不住困意,不多時便倚著他的胸膛昏昏欲睡,朦朧中勉強提起精神,隻覺得在一片雨水沁涼中,身後那個懷抱溫暖得籠起了一方天地,一扭頭,落進他那雙流金溢彩的眼裏,璀璨得如同星辰。

這麼想著,竟鬼使神差地走進了書房,等回神時,已然坐在了茜紗窗下那張梨花木椅上,恰有窗外的雨滴斜灑進來,滴在麵上,沿著臉頰流過,冰涼冰涼。

唇角勾起三分,今朝苦笑了一下,眼光落在了對麵那巨大的書架上,窗外天色愈顯陰沉,微光照在壘滿書冊的書架上,映出了重重疊疊不規則的陰影,她的眼神隻在厚重的書上掠了幾掠,剛要移開目光,卻見書架角落濃重的黑影處一道什麼東西的身形動了幾動,伴隨著輕微的窸窣聲,在四下俱寂的室內顯得尤其清晰。

“誰?”她倏地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

並沒有人回應她,那道身形極快地躲到了書架後麵,隻有一串動物的軟足踏在地麵上的極細微的足音,如水麵上的漣漪,在空氣中蕩漾開去,又很快消逝不見。

今朝默不作聲,自椅上站起,悄無聲息地欲繞到書架後一探究竟,那後麵卻平空響起了一聲咆哮,低低地在動物的喉中翻滾著,帶著警告的意味,不欲讓人靠近。

她被嚇了一跳,邁步的動作堪堪僵住,眼光所及處,竟有一雙幽綠的獸類眼睛在黑暗深處安靜地盯著她,一眨也不眨。

窗外的天色已然被潑了墨,恰有夜風吹過,將那遮月的烏雲吹散了大半,月光便絲絲縷縷射進窗欞,堪堪照出了書房內一個模糊的全景。

書架後的獸明顯地怔了一怔,大約是不曾想到會有月光,匆忙地將大半個身子往深處一藏,卻還是有那麼一瞬被月光照了個大亮。

借著月光看得清清楚楚的今朝有那麼一刻鍾發不出一點聲音,麵容表情俱定格在驚鴻一瞥的那一刻,腦中一遍遍回想的,隻有月光下通體雪白的那頭狼,還有那一雙漂亮的眼睛。

“顏……淵?”她發出因哽咽而粗嘎不堪的聲音,滿懷喜悅地出聲詢問。

那狼轉身一躍欲逃,漂亮的身姿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矯健無比。

“顏淵!”今朝又喚了一聲,顫唞的尾音無端地平添了一絲淒涼,在安靜的夜裏顯得有些淒厲。

白狼略頓了一頓,可也不過一瞬,便頭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今朝朝著它消失的地方跨前一步,腳步還是虛的,如同踩在棉花堆上一般漫不著際,虛幻得如同夢境,可她知這不是夢,眼光落處,書架角落處正靜靜躺著兩根雪白的狼毫。

“哈?顏淵變作了一頭狼?”暗陌的大嗓門驚得四座的茶杯都顫了一下。

“做什麼這麼一驚一乍的?他本是托了狼身才出的世,變回狼倒也合常理。”川絮橫了暗陌一眼,優雅地吹去茶上的浮沫。

“放屁!老子以為他死了,還黯然神傷了那麼幾天,他要是沒死,變成狼躲著我們,也著實不厚道了點!”

“暗陌,要是你失了元丹,重又變回了一頭虎,你願意讓你愛的人看到那副模樣嗎?”沙棠眯起眼,上下打量著虎王。

“本王自然……”原先揚眉挺胸的虎王正要誇下海口,反應過來一愣,囁喏了幾許,沒骨氣地沉默了。

“所以,我倒是覺得顏淵可能真沒死,他本是上仙啊,失了妖的元丹,還有仙的仙根在,所以雖然化不了人形,可好歹是活下來了。”沙棠若有所思,一把折扇搖得瀟灑無比。

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今朝不做聲,自清醒後就死氣沉沉的一雙眼卻終於有了神采,唇抿成了堅毅的一條線,就像素日以來那個固執倔強的模樣。

沙棠幾個對視一眼,似是明了今朝心中所想,又鼓勵道:“他既不願現身於人前,又不願就此離去,說明他心裏還是有所掛念,今朝,你再等等,說不定哪天他就願意出來了。”

因著這一句話,她又開始等,閑時靜下心想一想,似乎從她認識他的第一天起,她便一直在等,等他注意到這個沒有存在感的自己,等他對她動心,等他輪回轉世,等他憶起過往種種雲煙。他們的時光太漫長,漫長到足夠她在歲月的褶皺中等待直到滄海桑田。

要尋一隻行蹤不定的狼,偌大一個妖王府更顯得有些廣袤,今朝想不出好辦法,隻能日日在書房內守株待兔,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屋外的一聲蟲鳴,窗紙上竹影的一個搖曳,都能令她在熟睡中驚醒,滿懷喜悅地張開雙眼,輕聲問:“顏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