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行高深的老神仙自巋然不動,眾仙騷亂之時,他隨手在周身布下結界,指尖一彈,一簇明亮的天火便灼灼燃起,不大的火苗,卻出奇的亮,照亮了陣中各個角落,亦照亮了地上蜿蜒成河的血水與殘屍碎肢。
那冰涼的落雨的確是冰雹,卻是赤紅色的,砸在人身上,不碎不裂,卻化作了奇形怪狀的物件,或是赤瞳、或是嘴、或是鬼爪、或是死人頭顱,一旦化作了實體,便如吸血的蛭一般附在人身上,撕裂血肉直往體內鑽去。有天兵天將仍有一絲氣息,在地上翻滾掙紮,全身密密麻麻地附滿了小小的赤色眼珠,遲緩地一張一合。亦有人被冰雹化作的嘴纏上,桀桀怪笑著,自腳踝處啃咬起,一路啃至膝頭,方才還活生生的人,轉瞬間便被食盡了血肉,變作一副白骨。
縱是見過不少大世麵,二十八星宿也被眼前這浴血修羅一般的場景震得喉中發澀,張大著嘴說不出一個字來,有跟著師父出門長見識的小仙,當場便捂了眼睛幹嘔不止,害怕的全身顫唞。
天際仿佛漏了一個大口子,赤色的冰雹仍無休無止地漏下來,落在地上化作蠕動的眼珠,遲鈍地四處轉著尋找獵物。
有不爭氣的小仙扯了星宿的袖子抹眼淚,雙腿抖得如同篩子一般:“師、師父,我怕!我不要打了!”∴∴
惱羞成怒的星宿一掌將小仙揮出去很遠,轉身恭敬地朝老神仙作了一個揖:“還望上仙替我等指出一條明路。”
老神仙亦不答話,十指指尖皆燃起簇簇天火,嘴裏喝一聲“退”,十簇天火便向陣中十個角落疾飛而去,天火過處,尚未來得及變形的冰雹紛紛融化,已成形了的怪物便如同懼火的蟲一般窸窣後退,有一隻鬼爪猶豫著伸出去試探,轉瞬間便被天火灼燒得灰也不剩。
諸仙看到了退路,便一齊朝天火靠攏,一時間仙與魔物僵持不下。仙風道骨的老神仙微微一笑,手掌中凝出一團火焰,驀地朝天邊那隻高高懸著的赤瞳拋去,赤瞳想要閉眼,卻已是來不及,被天火猛的打了個正著,緩緩流出血來。北麵天空的頭顱驀地一聲哀嚎,痛苦地抬起頭來,遮麵的黑發被狂風吹得亂舞,露出臉上一對赤瞳,赫然已是流血。
頭顱似是暴怒,誅仙陣內地動山搖,竟站不住腳,諸仙尚還東搖西晃地想立穩腳跟,頭顱卻緩緩伸出滴著涎液的猩紅的一條舌橫掃過來,立刻便有來不及躲閃的仙被攔腰截斷,或者被卷入舌中頃刻間化成一灘血水。
鬼哭狼嚎間老神仙不慌不忙,拂塵飄飄然一甩,憑空立下一道結界牆,硬生生將舌頭橫截在外,轉頭對星宿說道:“北麵的誅仙陣已被老夫破了一個口子,爾等得令,立即出陣與妖王纏鬥,老夫替你們扛著這誅仙陣。隻要顏淵一死,誅仙陣和屠蘇界不攻自破;他若不死,老夫一人之力亦扛不住這陣,屆時眾人便奈何橋邊見!”
此話一出,煞白了眾人的臉色,不再猶豫,紛紛在老神仙掩護之下逃出陣法,直撲顏淵而去。
形勢霎時逆轉,得誌便猖狂的星宿遙遙地指著顏淵,趾高氣揚:“顏淵!到了這步田地,你還有何招可使?誅仙陣都困不住我們,你小小一個妖王,能耐我何!”
“是我顏淵疏忽了,竟忘了仙界中還有會解誅仙陣的老前輩,也算是給自己一個教訓罷。”說著,朝誅仙陣中的老神仙微微頷首,又道,“可顏淵卻也算到這一步了,誅仙陣隻不過是取巧,損你方三千兵力,我顏淵成功就多了三分保障,既困不住你們,便到最後一步,死拚吧。星宿,我曾在天界時,與你比過術法與兵法,你皆敗在我手下,如今不過六百年,你哪裏來的自信敢與我一爭高下?”
被戳破了顏麵的星宿一陣青一陣紅,半晌再也顧不得自己上仙的身份,振臂一呼,身後的上千兵士便潮水一般湧向顏淵。
這是一場懸殊的鏖戰,步步浴血汗濕重衣,撲將上來的兵士個個目眥盡裂,仿佛與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拚死搏鬥,一個仆倒了,立刻有後人踩著前人的屍體衝上來,仿佛永遠也沒有盡頭。
一身白衫血跡斑斑,顏淵的手腕已然酸軟,秋水劍下倒下了太多人,仿佛連劍身都已有些鈍,有不要命的兵士以肉身擋住劍,死死地抱住顏淵,踢都踢不開,便有其他人趁機直攻顏淵的破綻,仗著顏淵被拖住無法靈活閃避,招招淩厲。
便這麼掛了彩,細小的傷口雖不致命卻也需咬牙忍住疼痛,到了最後,手臂如同鉛沉,舉起劍來竟微微發著抖。抽空看一眼自己的身後,屠蘇界裏的子民,結界中的今朝,精疲力竭的男人將牙關一咬再咬,重又舉起了劍,擋在眾仙麵前半寸也不挪。
星宿亦是一臉的狼狽,分明是上千人攻打一人,卻竟久久僵持不下,若要傳出去,隻怕不知多少人在背後偷偷地笑,心下便又急又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