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
“嗬……”妖王卻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我顏淵既當眾做了承諾,便怎麼也該有些擔當。雖不敢說是一言九鼎,卻也不能食言而肥,總該給妖界一個交代。至於我嘛,”他忽然眨了眨眼,“最壞也不過一命換一命罷了。到時候你這個小傻子,就繼續追著我的輪回,我們下一世再在一起唄,那時我再不是妖王,你也忘了你仙子的身份,豈不兩全其美?好不好,嗯?”
說著說著,又沒了個正經,摟著今朝親她的額頭,看懷中的人被他的敷衍氣得鼓起了雙頰,才正色道:“傻子,我哪有這麼容易死的,他是天界貴胄,我也是妖界之王,若真要打起來,誰贏誰輸還未可知呢。你且放寬心罷,啊。倒是遲桑那邊,你要同他說一聲,他脾氣太爆,若真碰上了是討不了好的。”
天府大帝的輪回仿佛一顆投入湖水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後便又再無聲息。算算日子,已是連接過了好幾日。暮春時節已是將近要入夏,閑來無事的眾妖便在晚飯後搬了板凳聚在榕樹下,乘著涼風說些家長裏短。
妖王自是不屑去的,卻捱不住今朝歡喜的笑顏,撇了撇嘴,別扭地陪著今朝挑了清淨的樹下坐了,先前還端著高高在上的妖王樣子,可一邊吃著時令瓜果,一邊聽著懷裏的小傻子絮絮地說起從前和他的那些往事,倒也是愜意得很。
涼風習習中錢來自遠處匆匆跑來,滿臉的喜色,探頭探腦地眯眼看了半晌,終於看清楚了顏淵的所在,立刻連滾帶爬地一路跌跌撞撞到顏淵跟前,氣喘籲籲地就嚷:“王!喜事啊哈哈!還不用王動手,那個天師就被遲桑公子殺死了,遲桑公子是天界的人,和我們妖界沒關係,真真是好事啊!”
“砰”的一聲,是誰倏然立了起來碰翻了板凳猶未察覺:“你說誰?誰殺了天師?”
眼前的仙子滿臉的震驚和不可置信,揪了他領子的手竟微微顫唞,錢來心裏一跳,咽了口水結結巴巴地又重複了一遍:“遲、遲桑……”
“轟隆隆!”方才還晴好的天竟已是陰雲密布,天邊滾過一道驚雷,電閃雷鳴下照亮了一張驚恐的臉。
“今朝!”顏淵在後麵追喊,可那人影倏忽間便已掠到了幾丈外,再也顧不上其他,顏淵也飛身追去,留下一個莫名其妙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的錢來。
急起來的今朝早無所顧忌,騰雲駕霧疾行到了人間,顏淵皺緊了眉,腳下加速,終是趕上了,方來得及喚一聲“今朝”,人間已近在眼前。
這場暴雨來的急,雷聲尚未歇,豆大的雨點已劈裏啪啦打了下來,繁忙的街道上有人抱著頭奔跑躲雨,忽然一抬頭看見了陰沉沉的天幕上兩朵祥雲上立著的人,驚得立刻跪了下去:“神仙!”這一喊,便呼啦啦地跪了一街的人,今朝卻顧不上,一徑行到城東老宅處,那老宅確實有些古舊了,原先朱紅鉚釘的大門早已脫了漆,斑斑駁駁的露出陳舊的木色,門底下沿著坡度流出幾道細細的水流來,混了暗色的血紅,恰似脫落下來的紅漆。
五十四
她躑躅在外,居然不敢推門而進,還是身後的顏淵看不下去,牽了她的手去推門,掌心裏她的手微微的濕,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握得緊了,竟有些打滑。
伸出去的手離門尚有幾寸,門卻忽然開了,倒唬得門外的兩人心裏一驚,“咦?”門內的人是遲桑,探出一個頭來,一臉驚詫,“你們倆怎麼在這裏?”
“你……”今朝愣了半晌,忽然一把推開他,一個箭步衝到了院子裏四下尋找,破落的院子有些年頭了,鋪著的青磚皆裂了縫,雨水便沿著磚縫流出,彎彎曲曲的溝渠如同小蛇,在泥地上漫開一層淡淡的猩紅。
“今朝你找什麼?”遲桑跟在後頭,同她一樣四處張望。
“天府呢?你殺了他?”
遲桑還未答話,隨後而來的顏淵拍了拍今朝的肩,一手指向院子角落裏那株香樟樹。
那香樟葉在鋪天蓋地的雨水中顯得有些泛黃,枝葉間滴滴答答地滴下雨水來,落在樹下的坑窪裏,打濕了坑裏仰麵躺著的人蒼白的臉上,順著血痕一道滑落下來。
一片默然,今朝盯著遲桑,蠕動著嘴唇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頹敗地垂下了頭。
遲桑也順著今朝的眼光看到了死去的天師,得意地啐了一口:“什麼東西!說是天府的轉世,法力高強,依老子看,不過也是個凡人罷了,老子還沒耍出兵器來呢,這就死了,老子的筋骨還沒活動開來呢!”
“他……是天府啊。”今朝終於說出話來,語音在喧嘩的雨聲中輕飄飄的散開去。
“天府又怎樣?老子早說過了,若是哪天他犯到老子頭上,就是天帝老子也敢殺!”
時間倏忽倒退,若是今日並不是那麼晴好的天光,若是玲瓏沒有一時興起出門上街,若是上街了的玲瓏沒有被新開的鹵味店引過去,若是天師沒有因為繞路而經過這條街這家店,那麼一切便該推倒重演,此時此刻便該是遲桑抱著玲瓏在廊下聽雨打芭蕉梧桐葉。可偏生世上之事就是如此巧合,仿佛司命星君本子白紙黑字寫著的命數,演繹起來,嚴絲合縫,絲毫不爽。
宜出行宜遠遊的日子裏,麻雀精忽然想起家裏那個貪吃的神獸對著幾天的白麵饅頭咕噥了許久,便取了積攢下來的銅錢上街去閑逛,一街一巷皆是熟悉無比,城東的店麵城西的小攤,可以掰著指頭一一曆數出來,本也該是去那家相熟的老店裏,偏生卻新開了一家鹵味店,賣的正是神獸愛吃的糟鴨掌,於是便鬼使神差走了進去。那邊天師也趕著回家,平日裏慣走的街道卻正在修繕,無奈之下便繞行了這一條新開了一家店鋪的路,就此遇上了正在外的麻雀精,兩相一照麵,彼此皆是一愣,方才尚晴的天滾過一道驚雷,驚醒了愣神的麻雀精,拔腿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