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中有紅藍兩色相間的幽暗條紋,不斷地呈螺旋式上升。
一個燙著一頭大黃鬈發的女人背對著她,跟一個三十多歲的民工模樣的男人在撕打。一邊打,口裏一邊罵罵咧咧:“你他媽沒錢就別找小姐!又想風流快活,又想不掏錢,天下沒這麼好的事兒!”周圍人轟地一聲笑開了。這當兒司機按了幾聲喇叭,那些人依然看得津津有味,沒一個肯讓的。
那男人似乎自知理虧,並不怎麼還手,才會被那女人死一手揪住耳朵,一手攥緊衣領。大約耳朵被擰得太疼了,才吼道:“你到底放不放手?再不放手,我可不客氣了!”那女人依然一副不死不休的神情:“不給錢就想溜,沒門兒!”
阿蔓聽到那女人的鄉音,吃驚不小。那男人惱羞成怒,突然用力一掙,便掙脫了女人的手,女人再想撲上來抓,男人已啪啪給了她兩記清脆的耳光。二人腳下此時已各轉過了半圈,阿蔓也才看清女人的麵孔,不覺叫了一聲:“立芹!”
阿蔓萬萬沒有想到,立芹變得比自己還要厲害,不知是不是當年康茵豐胸膠囊用得過多,她的胸脯已經顯得非常肥大,用胸罩緊緊地兜著;原本粗糙的臉上塗了厚厚一層增白霜,與脖子上的棕色皮膚形成鮮明對比,就像戴了一層武俠小說中的人皮麵具,顯得俗豔異常。
“你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阿蔓將立芹帶到自己的公寓,很害怕傷她的自尊心,試探著問道。
立芹失聲痛哭起來:“我也沒想到自己會變成這樣子的……你見過我男人,他一直跟著建築隊做工,做了這麼多年都沒事,誰知道那一天他撞了哪顆掃帚星?當晚下大雨,本來不該他值班的,一個工友說有事臨時跟他換班。他爬上高樓關窗子,失足掉下來摔斷了脊梁,這輩子別想再站起來了,能保住命就不錯。家裏的積蓄都填進去了,多少錢都填不了這個無底洞。我找建築隊的工頭找了好幾次,工頭根本不認賬,說他是跟老板簽了生死合同才進建築隊的,就算把官司打到國務院也還是輸,工頭最後隻賠了3580元,就再也不管了……”
一包餐巾紙都快被立芹擦完了,阿蔓隻得給她擰了一塊濕毛巾,立芹蘸了蘸紅腫的眼睛,繼續說:“我一個女人家,男人是個癱子,上頭有婆婆,還拖著個吃奶的娃娃,能有什麼活路?狠狠心,把娃兒扔給他奶奶,自己到城裏做些無本生意,運氣好一天也有百十來塊錢,一家人吃穿都夠了,比在鄉下紡織廠裏還強些。”
“這是一碗青春飯,難不成你永遠這樣下去?”阿蔓一陣茫然,其實她自己又何嚐不是吃青春飯?等到她變得又老又醜了,誰還看她跳舞,大把大把的鈔票自動送給她?
“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反正混一天是一天……”立芹伸出一隻手來,阿蔓發現她的五個指頭均呈不太常見的土黃色;她又指一指耳後,阿蔓看到那是一塊紫紅色爛瘡斑,比拇指甲還要大。“你這是……”阿蔓不懂得醫學知識,不過對艾滋病的症狀稍有涉獵,但她依然難以置信,這麼可怕的病症會落到立芹的頭上。
也許是早已傷心過了,立芹淒然一笑:“是的,就是艾滋。是那些臭男人把我害成這樣子的,你還記得思歸紡織廠的那個副廠長鄭高原吧?他就是奪去我貞操的第一個人。”阿蔓沒有回答,心說,我早就知道了。立芹的目光忽然變得狠厲,咬牙切齒地說,令人感到一陣莫名的懼意,“我要報複在他們身上!哼哼,就算他們給的錢少一點,我也會願意的,我還要盡量多找些男人,讓他們跟我一樣,一個個都不得好死,哈哈哈……”立芹狂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