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片河灘開闊之地,方園極廣,因兩軍對壘,原先河畔的矮坡渡鋪皆鏟平拆去,十一月地寒風帶著嗚咽聲,席卷而過,霧瘴般地黃土貼著地麵緩緩微移
“不錯,”白韶卿終是點頭“這裏埋了上百顆驚雷,隻需一點火種,便可拓寬濉陽河。”
“又是一舉兩得。”離殊淡笑“你倒是總能一心兩用,總算是找了個能殺了我的辦法,上百顆驚雷呀,這個法子興許真的能行。”
白韶卿步步謹慎,每個步驟這些日子來都是經過反複斟酌。對待離殊,一個極為細小的疏忽都會引起巨大反響,而看著他一步步走進自己的陷阱,此時更見到他淡然笑容,她忽然有乏力之感。
“你的心腸可真硬呀,怎麼說我也是你的男人。”離殊笑的越是輕鬆,她的惶惑便越是衝湧。
“月重錦在哪?”她盯著他的眼睛,想從中看出一點端倪。
離殊微微一笑“此時問這個,是不是天真了點。既然我都要死了,拉個月王墊背,才多少挽回點本錢。”
“我知他必定凶多吉少,可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要怎樣才肯告訴我?”
離殊伸手輕輕撫摸長眉,笑地有些觸目“我近日倒是常想,若是不能與你共生,同穴而埋,也是不錯。”
白韶卿看著他,嘴唇微微一抿,居然真的一拉馬韁朝前走去,身後營中頓時一片大呼“皇後……”數個聲音同時響起,焦急而恐慌。
白韶卿將手中長槍一舉,卻是一言不發繼續前行。
離殊看著她慢慢臨近,他的眼中笑意更濃,可眼底,卻分明有一絲掙紮。
她就在眼前,一身盔甲,目光沉靜,如此模樣的白韶卿正迎麵而來。這個在他夢中見過千萬次的場景,卻忽然令他痛不欲生。
她曾經以此姿態,出現在秦軍麵前,為的,是他離殊。
而如今再一次這樣出現,為的,卻是月重錦。
他一直想回到從前,可是當這一幕真的到來,他發現,他竟是親手殺死了,他的珍藏。
那僅有的,要生生世世記住的畫麵……
“站住!”他聽到一聲狂叫,卻不曾回味這竟是自己的聲音,嘶啞而絕望。
白韶卿聞言一頓,卻沒有停下,依舊徐徐而來,隻是與此同時,她的淚,順著臉龐緩緩滑下“你告訴我他在哪,我陪你同死,讓這糾葛,就停在這一世吧。”
他竟是失去了往日地淡漠“你願陪我死?”
“是”。
“可你是為了他。”離殊眼神變幻“你為了他情願跟我一命換一命?你休想!”他簡直咆哮如雷。
“不。”白韶卿已經越來越近“這條性命是我欠的你,若是我的命能挽回無辜受累的人,我願意,真的願意。離殊……”她竟是朝他伸出手來“不能為歲月所噬,不能為傷病而老,你其實……很寂寞吧。”
離殊瞪著她,他的從容他的優雅全然消失的一幹二淨。
是。很寂寞呀。
從他發現自己竟然不會衰老起,他曾經狂喜,曾經豪情萬丈……可是很快,他明白,其實,他是被這個世界遺棄了。
一無所有。
那荒蕪地永遠沒有邊界地寂寞,再多人在眼前死去,又能換得什麼?
女人們仰慕他的風華,稱頌他容顏不變,卻不明白他眼中的輕蔑所為何來。
卻沒想到,她竟是明白的。
白韶卿!
看她麵容愈發清晰,他忽然,開口了“他在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