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極為震驚。沉默良久，忽然幹笑一聲，接過酒壺，大喝一口：“你居然連聽都沒聽說過？哈哈，可笑，相當可笑。是了，是了，以黎棄田的性子，怎麼會跟你說這個，隻怕也是跟我一樣，滿腹怨氣，隻覺得道別也是大可不必了。”
“聽起來好像我得罪你們了，到底怎麼回事？”
“這裏有一段往事，說起還和酒有點關係。時間真是個好東西，過了這麼多年了，我倒是可以和你講講。你們家不是釀著一批美酒埋到地裏嗎，準備你嫁人了喝？”
“嗯？”白玉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提這個。
“哈哈，白夫子肯定做夢都想不到，他美滋滋地釀了一堆酒，女兒卻沒嫁出去，哈······”
“你還真夠損的，到底還講不講？”白玉氣道。
“講，講，你不要急啊······要知道，當時心裏惦記著這個酒的，可不隻一個兩個。”
李魚隔牆聽往事，連寒冬臘月的森冷都不顧了。隻聽那人講道：“還記得白夫子病重，人人都有殷情之心，又有獻殷情的由頭，連悶嘴的黎棄田都日日往你家跑。後來夫子走了，想來的人依舊，卻少了由頭，還能厚著臉皮天天來的，就剩我和黎棄田了。偏偏我們都嫌對方煩，兩個人私底下講過幾次道理之後，誰也不能說服對方，卻也約定每人一天，輪流著來。”
白玉輕笑，那人喝一口酒。
“有一次我出任務，連著好多天沒見你，自然不肯多等，不意外，進門就遇到黎棄田那悶貨。我們都煩躁，又都不想在你麵前吵，又都不願意走，偏偏還得在你麵前裝親近······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劍法好自是沒得說，但比起口舌來，還是差一點的，是吧？”
李魚差點也被這人給逗笑了。
“這一點我還是很自信的。所以，我第一次注意到黎棄田在你麵前的樣子，我的娘，那叫一個笨！你磨豆腐，他幫著推磨，你賣豆腐，他就坐石磨上支著手看著······一天說不上三句話，你叫他就應，和他說話你還沒開口，他自個兒就先傻樂了。說真的，那天真把我樂壞了，講道理我沒他硬，可看他這笨樣子，小玉哪可能看上他？”
那人講到得意處，頗為歡喜，似是想到後情，倏又沉靜。事過境遷，聽他說來，仿佛每一段都重又親曆。
“可黎棄田不這樣認為，你漸漸從悲傷中恢複過來，他認為都是他的功勞。你也說了，我這人不壞。看他成日傻樂，我都覺得這樣欺負個傻子不好，於是有一天沒忍住，告訴他別傻了，他沒戲。”
“他不信，非常生氣。他一個悶貨，生氣了能怎麼辦？照舊，還是講道理。那一次不太一樣，他很猛，我也絕不服輸，道理講得有點激烈······”
那人陷入紛紜的往事中，語速漸慢。李魚此時終於了悟他口裏的講道理是怎麼回事，而究竟如何激烈，那人卻是一語帶過。
“嗬，講完道理，我們都不太好。怕人看見，都不敢回劍院，在回魂穀裏找了個山洞，貓了半個多月。好在經常出任務，傷藥都隨身帶著······說起來那段日子也有點意思，兩個人都恨不能掐死對方，卻又不得不窩在一個小山洞裏，打也打不動了，免不了就冷靜下來。我當時不知道他是怎麼看我的，反正我看他，真是有點怕，孤冷的眼神像匹惡狼，被他看著都發悚······幾年前，我去了一趟赤車，和他見麵喝酒說起這事，他說他也沒想到我那樣狠，敢跟他玩命。藏在山洞裏那些日子，他都不敢安心睡覺，怕我半夜弄死他。哈哈，難怪他傷比我輕，反倒比我晚兩天才好。他還好意思說我狠，差點沒把我給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