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字還未出口,梓悠頭一歪,沒了氣息,雙眼未閉,隻顧圓瞪,淚花掛在眼角,同血凝結,依依不肯離去。
鍾表滴答響,門窗哐當敲,高幾上的無色琉璃瓶“砰”的跌落,兩條金魚撲騰幾下,翻眼即死,哀戚的狗叫聲由遠及近傳來,就像在唱一曲驚天地泣鬼神的訣別歌。
狂風忽刮,禦案上一疊紙到處飛。隻見數十張紙上寫著“天孫猶有約,人世那無情”“可憐兩地隔吳越,此情惟付天邊月”“緣來由天注,緣滅則由兩心定”“天長地久有時盡,禛心禛意無絕期”“幾恨秋愁無處語,千思愛意乞風述”“字裏行間憶笑顏,夜闌盼月圓”“心碎成缺淚逝空,何時永久擁”“兩地西風人夢隔,一天涼雨雁聲寒”“垂簾兀坐心如水,此際憑誰舉話端”等字。
狂風驀停,紙似雪花,盡數落在胤禛和梓悠身上。那張“江枯竭,山泣血,天湮滅,地碎裂,方可與伊絕”的紙恰好覆蓋住胤禛和梓悠緊握的十指,仿佛訴說三生三世無怨無悔的堅貞誓言。
第七十九章·番外·人生百態曲
永壽宮西配殿的東次間,舒娥坐在炕上,指著弘曆,質問道:“你要把她運往額爾古納?你皇阿瑪駕崩三月,屍骨未寒,你竟要做大逆不道的不孝事。”弘曆跪地道:“額娘息怒,兒臣把她運往額爾古納,並不是要做不孝子。”舒娥喝道:“強詞狡辯。她是你母妃,你無權這樣做。你皇阿瑪知道了,定會傷心欲絕。”
弘曆一步一步跪到胤禛靈位前,磕了三個頭,“皇阿瑪,請恕兒臣不孝,兒臣不能讓一個來曆不明的妖人常伴皇阿瑪左右。”舒娥火氣稍解,“來曆不明的妖人?此話怎講?”弘曆道:“兒臣派人查過,她不是端敏公主收的義女,不是羅卜藏袞布的義妹,不是皇阿瑪隨聖祖巡塞時認識的朋友,而是十四叔從甘州帶回的女子。她身家不清不白,死得又極其詭異,根本就是一個妖人。”
“什麼?”舒娥不可置信,“她真是你十四叔從甘州帶回的女子?”弘曆道:“兒臣怎敢在皇阿瑪靈前欺騙額娘?何況十四叔已經承認,額娘要是不信,可以去問。”舒娥歎口氣道:“你將你十四叔放出壽皇殿,他感激你,自然會幫你說話。”弘曆道:“額娘擔心十四叔不說真話,可問當年隨十四叔出征的將士。”∫思∫兔∫在∫線∫閱∫讀∫
舒娥默默無言,連日來的流淚慟哭,茶飯不想,使她身心俱損,燭光一照,更顯疲軟無神。弘曆道:“兒臣在十一年前就知道她是十四叔從甘州帶回的女子,隻不過皇阿瑪喜歡,兒臣怕惹怒龍顏,便隱忍不說。”舒娥盯著弘曆,奇道:“你怎麼知道的?”弘曆道:“兒臣聽到她和十四叔的談話。”說完將梓悠和允禵在湯泉發生的事講給舒娥聽。
舒娥驚詫不已,沉吟片刻,“我不管她是誰,我隻知她是你皇阿瑪親封的妃子,你這樣做,絕對不會得到你皇阿瑪諒解。”弘曆站起,走舒娥跟前跪下,“若不是因為她,皇阿瑪興許不會聽信道士之言,不會煉丹吃丹,不會暴斃而亡。額娘沒看見皇阿瑪當時的樣子,滿身是血,慘不忍睹。兒臣痛恨這幫道士,便在皇阿瑪賓天第三日下旨驅除道士。眼下宮裏盛傳她是妖狐轉世,兒臣嚴令禁止,可還是堵不住悠悠之口。兒臣思前想後,覺得唯有將她送走,興許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