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靖諳默然,隻見何嚐摯目光與身形盡數翩然悠轉,瀟灑利落得可謂淋漓盡致,原本不露聲色的俊容上卻浮出驚疑。
“噯,怪了,他們這裏的擺放順序,怎麼突然就改變了?”
殺手組織錦夜行是幹的刀尖舔血的營生,但他們紀律嚴明、恪守行規、遵守承諾,冷血是真的冷血,無情也是真的無情,但記錄好的書冊都會按照一定的順序擺放到位,以免難以查尋。怎麼……
“有了!”就在轉念間,何嚐摯一個回身,終於在角落當中覓到那一書冊,抬手去取。
也就是將將取下來的瞬間,那別書冊空下來的尺寸間,陡然刺出青光寒芒,徑直相向,湧去何嚐摯的眼睛。何嚐摯始料不及,被逼得翻轉身子,登時騰空而起,衣袂帶風,刷拉拉一聲,不想是幾多內力,竟是將周側書架的多本書冊都翻了開來。
長劍送出,冷光浸熱了燭光月色,顫抖而響,悲音鳴鳴。
何嚐摯腳尖立於劍尖之上,俯視而望,看不出喜怒,隻輕聲說道:“白夜,你這又是何苦?你知道,憑你想便殺我,是決計不可能的。更何況,報仇報錯了人,你是打算到陰曹地府裏去,求得黑夜再來安慰魯莽蠢笨的你嗎?”
那長劍的主人,麵色如霜,形容消瘦,暗殺失敗,卻並未惱羞成怒,隻一雙眼睛卻死盯著何嚐摯,聲音仿若便從陰曹地府中淌出來的,陰冷而頹然。
“何宮主,你舊時殺過的人,去了陰曹地府的,還少嗎?你問我何苦,我還想問你又是何苦?那些死於你手下的亡魂,你又何曾疼惜、憐憫過?我們錦夜行殺人為錢,你殺人又是為何?白夜自知單論武功,勝你不過,到頭來無非是在你手下多添一條人命罷了。倘若報仇報錯了人,陰曹地府間,不必黑夜寬慰,我自已為我的錯付出代價。”
這一段話語竟殊無一名職業殺手的血腥戾氣,更多的竟是求死之心。
在場的展靖諳心裏一愣,莫非這名叫白夜的殺手也為沾滿人命鮮血的雙手而感到愧疚,竟是想借何嚐摯的手殺死自己?而且,他說何嚐摯手上也無數人命,與之前何嚐摯與她提起的隻言片語隱隱相合……她悄悄瞥了一眼何嚐摯,心道那天他所講的話,看似也並非虛言。
她自料定何嚐摯嗜血戀殺的魔頭稱號絕非空穴來風,但這更她猶疑,她見何嚐摯更多的,並非嗜血血腥,戀殺無情,而是,而是救人。莫非,他往日造孽甚重,日日夜夜受其折磨,難以承擔,打算洗心革麵?
何嚐摯聽得白夜所言,自是清明了幾分,他自是知曉錦衣八夜多少有些交情,而多半都是二人一行動的練習搭檔,白夜與黑夜作為彼此的搭檔,定是交情匪淺。他潛伏在此處,蹲守等他,布局進行刺殺,不為錢也不為命令,甚至也不是為了報仇,隻是昔日朝夕相處的同伴死去,招致其心態完全崩塌,心中苦痛難以抑製。
出此之策,僅是為了可以有人能將其殺死,了此一生。
可這樣的虧本買賣,哪個笨蛋會做呢?反正何嚐摯,他是不樂意做。
“白夜,如你所說,你我身上都背負了多條人命,黑夜死後,你自是覺得罪孽深重,不願活著。但你突然覺得單人無力承擔,意冷心灰,隻願求得一死,了此一生。憑何我就得成全你,平白無故再背上一條人命呢?你倒是痛快了,那我呢?”